第46章 请陛下以太子殿下为重

一些心思活络的大臣，瞬间联想到了前些日子韶华宫天降祥瑞之事。

更有几位核心重臣，想起了陛下曾在他们面前，忧心忡忡地提及，太子……会死。

难道，一语成谶？

李善长最先反应过来，他身躯一震，立刻出列，声音嘶哑地喊道。

“陛下！太子殿下千金之躯，万万不可再劳顿了！”

“臣恳请陛下，立刻派遣最好的太医，携带上等人参药材，火速前往！”

蓝玉更是双目赤红，虎吼一声。

“对！让太子殿下好好休息！什么狗屁迁都，能有太子殿下的身子重要吗？”

淮西一派的武将们纷纷跪倒在地，声泪俱下。

“请陛下以太子殿下为重！”

然而，他们的声音未落，另一道声音响了起来。

黄子澄排众而出，躬身一礼。

“陛下，臣以为不妥。”

此言一出，蓝玉等人立刻怒目而视。

黄子澄却视若无睹，继续说道。

“太子殿下春秋鼎盛，或只是偶感风寒，并无大碍。”

“迁都乃是国之大计，万民瞻仰，断不可因太子殿下一人的小恙而延误。”

另一名言官练子宁也紧跟着附和。

“黄大人所言极是！殿下虽身有不适，但仍可安坐马车之中，日夜兼程，想来也无甚影响。”

“当务之急，是尽快返回京城，与百官商讨迁都大计！”

“你放屁！”

蓝玉再也忍不住了，他指着黄子澄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这没有心肝的狗官！太子殿下都病得不能走路了，你还让他坐马车赶路？”

“你是何居心？你是想害死太子殿下吗！”

武将们群情激愤，纷纷怒斥文官们冷血无情。

黄子澄却冷笑一声，非但不惧，反而倒打一耙。

“蓝将军此言差矣，我等一心为国，何错之有？”

“倒是蓝将军，张口闭口便是‘死’字，莫非是在公然咒骂太子殿下？”

练子宁立刻跟上，对着龙椅上的朱元璋深深一拜。

“陛下！蓝玉等人言语恶毒，诅咒储君，其心险恶至极！”

“臣恳请陛下，彻查蓝玉一党，以正国法！以安太子！”

大殿之上，瞬间吵成了一锅粥。

武将的怒吼，文官的诘难，交织在一起，震得人耳膜生疼。

可这一切的喧嚣，似乎都传不进朱元璋的耳朵里。

他只是怔怔地站着，双拳紧握，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

他的脑海里，反复回响着二虎的那句话。

卧病不起。

不能独自行走。

标儿……咱的标儿……

那个从小跟在自己身后，温文尔雅，仁厚善良的儿子，怎么会……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与无力感，像是冰冷的海水，将他彻底淹没。

他是皇帝，是天子。

可此刻，他只是一个害怕失去儿子的父亲。

太医？药材？

这些东西，真的有用吗？

他的心里，一个疯狂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先生……

那个身在天外的先生。

他能预知未来，他能点评古今。

那他，能不能救咱的标儿？

他一定有办法的。

一定有！

朱元璋的呼吸变得急促，可他一言不发，只是沉默地看着底下争吵不休的臣子。

傅友德魁梧的身躯猛地一颤。

他一步跨出，指着黄子澄的鼻子，声音像是闷雷。

“黄子澄！你这狗官！”

“太子殿下乃国之根本，他的身子比什么迁都大计都重要万分，你竟敢在此妖言惑众！”

“没错！”

“太子殿下若有半分差池，我等淮西武将，第一个不放过你们这些心肠歹毒的酸儒！”

武将们同仇敌忾，粗犷的嗓门汇聚在一起。

他们是刀口舔血的汉子，不懂那么多弯弯绕绕。

面对这群杀气腾腾的武将，黄子澄非但没有半分惧色，嘴角反而勾起冰冷的笑。

他轻轻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慢条斯理地开口。

“各位将军息怒。”

“下官句句为国，心如日月，何来加害太子一说？”

“倒是蓝玉将军……”

黄子澄的目光转向满脸赤红的蓝玉，话锋陡然变得锐利。

“张口一个‘死’字，闭口一个‘死’字，在大殿之上。”

“当着陛下的面，如此公然咒骂储君，不知是何居心？”

“你！”

蓝玉的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

刚要发作，一旁的练子宁己经抢先一步，对着龙椅上的朱元璋重重一拜。

“陛下！”

练子宁的声音清亮而尖锐，充满了悲愤与忠诚。

“蓝玉等人言语恶毒，诅咒储君，其心险恶至极！此等行径，与谋逆何异？”

“臣恳请陛下，立刻将蓝玉等人拿下，彻查其背后党羽，以正国法！以安太子之心！”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完了。

中计了。

蓝玉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这才反应过来。

这些文官从一开始就不是在讨论太子殿下的病情。

他们是在挖坑。

他们用太子殿下的安危做诱饵，引诱这些心首口快的武将说出“不吉利”的话。

然后再扣上一顶“诅咒储君”的大帽子。

好一招恶毒的借刀杀人！

淮西一派的武将们个个面色惨白，他们可以面对千军万马，却从未见过如此阴险的阵仗。

一时间，竟无人敢再开口。

大殿之内，攻守之势瞬间逆转。

方孝孺站在文官队列中，眼底闪过一丝喜悦。

成了。

计划天衣无缝。

只要陛下震怒，下令彻查蓝玉，整个淮西武备集团都将被牵连。

到时候，他们这些武夫一倒，朝堂之上，便是他们文官的天下。

待太子殿下……不，待皇太孙朱允炆登基。

一个没有武将掣肘的，由他们这些儒臣辅佐的清明盛世，就将开启。

想到这里，方孝孺的内心一片火热。

文官们纷纷跪倒在地，齐声高呼。

“请陛下彻查蓝玉一党，以正国法！”

“请陛下为太子殿下做主！”

然而，他们预想中龙椅上的雷霆之怒，却迟迟没有降临。

整个大殿，陷入了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那个一言不发的身影上。

朱元璋只是静静地站着。

他的身体没有动。

底下大臣们的争吵，那些构陷，那些虚伪的忠诚，他一句都没有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