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风波暂平，咸鱼躺赢

晨光熹微，明华宫的青砖地上刚落下几道淡金色光斑，寝殿内还残存着伽南梦甜香清雅的余韵。

苏明颜整个人陷在云堆锦被里，眉头舒展，呼吸悠长，仿佛要将昨日请安消耗的元气一口气睡回来。

窗棂外几声清脆鸟鸣溜进来，也没能穿透她沉沉的梦乡。

“娘娘…卯时三刻了…” 忍冬的声音隔着三重纱幔传来，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比蚊子哼哼大不了多少。

她手里捧着温热的软巾，脚步放得极轻。

纱帐深处毫无动静。

忍冬和半夏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

昨日太后那句“明日再来看看”言犹在耳，可眼下…忍冬深吸一口气，用气声对着帐内道：“娘娘…太后娘娘昨日恩典…说头三日请您务必露个面即可…今日…今日是第二日…”

“呼…” 一声悠长的呼气声从帐内传来，“太后金口玉言…说头三天…露个面…” 她翻了个身，把脸更深地埋进冰凉的玉枕，“…本宫昨儿个…露得…还不够大么？脸都丢尽了…今儿…放过我吧…” 声音越说越低。

忍冬：“……”

太后是说了头三天务必到场，可没说能睡到日上三竿再去“露个面”啊！况且昨日玥儿小殿下那惊天动地的一扑，加上娘娘差点在凤仪宫睡着的壮举，怕是早己成了六宫谈资。

今日再不去，那群新入宫的小主还不知要嚼出什么舌根。

“忍冬姐姐，” 半夏凑过来，压低声音，“怎么办？柳才人她们昨日散了之后，在御花园假山后头嘀嘀咕咕了好久，奴婢瞧着…怕是要生事。”

忍冬眉头拧得更紧。

柳如眉昨日在凤仪宫被娘娘轻飘飘一句“被口谕吓精神了”堵得哑口无言，又在御花园被陛下那句“画虎不成”当众落了脸面，以她那心高气傲的性子，岂能善罢甘休？娘娘今日若再缺席，岂不正好给了她把柄？

就在两人一筹莫展时，殿外传来轻快的脚步声。

“母妃！母妃起床啦！玥儿要去给母后请安啦！” 玥儿清脆的小嗓门像支小喇叭，由远及近。

她穿着一身崭新的鹅黄绣蝶恋花小袄裙，噔噔噔冲过纱幔幔，扑向拔步床。

“小殿下！娘娘还歇着呢！” 忍冬赶紧拦住。

“母后昨日说玥儿很乖！今天玥儿还要去！母妃快起来！陪玥儿一起去！” 玥儿灵活地绕过忍冬，小手抓住苏明颜的寝衣袖子摇晃，“母妃是大懒虫！太阳晒屁股啦！再不起来，皇祖母和母后就不喜欢玥儿了！”

苏明颜被震得脑仁嗡嗡响，艰难地掀开眼皮：“小祖宗…找你哥哥…找忍冬姑姑…母妃今日…阵亡了…”

“不要哥哥！不要姑姑！就要母妃！” 玥儿不依不饶。

拔步床另一侧传来窸窣声。阿瑞慢吞吞地坐起身，头发乱糟糟，抱着布老虎。

他揉着眼睛，看看妹妹，再看看锦被，慢悠悠道：“玥儿…轻点儿…别把母妃闹坏了…” 说完，慢吞吞爬下床穿鞋，“我去…等母妃…”

忍冬看着窗外渐高的日头，一咬牙：“去！把伽南梦甜香点上！温水给娘娘擦脸！小禄子，备娘娘最软和的月白云锦常服！”

一阵兵荒马乱后，苏明颜被半拖半抱“请”出温柔乡。

她闭着眼，换上常服，绾个松髻，簪白玉扁方，素面朝天。

整个人散发着浓重的“被迫营业”怨气。

“娘娘，就今日！再撑一天！” 忍冬整理衣襟。

“行了，” 苏明颜有气无力挥手，“本宫知道了…露个面…露完就回来…” 像个提线木偶被扶走。

阿瑞抱着布老虎，慢悠悠等在寝殿门口。看到母亲，他慢吞吞挪过来，轻轻牵住苏明颜冰凉的手指。

苏明颜心头微软，反手握住。

一行人紧赶慢赶，抵达凤仪宫时，殿内早己济济一堂。

皇后沈清容端坐凤座。

苏明颜这副素面朝天、脚步虚浮、被儿子牵着的模样，瞬间吸引所有目光。柳如眉眼中闪烁着探究与嘲弄。

苏明颜强撑精神，对着凤座草草行礼：“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礼毕，扑向自己铺厚垫的位子，重重瘫坐，长长舒气。

阿瑞也慢吞吞坐到小绣墩上，布老虎放膝头，小脑袋一点一点打瞌睡。

母子同款“待机”状态。

皇后看着苏明颜灵魂出窍的模样，眼底满是无奈。

她清了清嗓子，声音温和清晰：“诸位妹妹都到了，今日，太后娘娘有口谕。”

殿内瞬间安静。

皇后目光扫过众人：“太后娘娘体恤，念及明贵妃昨日身子不适，又因玥儿之故受了惊扰，凤体欠安。特降恩旨，明贵妃近日需好生静养，调息身体，这头三日的晨起请安，便免了。”

“免了？！” 苏明颜猛地抬头，桃花眼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声音拔高，“真的？太后娘娘真说免了？” 差点从椅子上弹起。

皇后强忍嘴角抽搐，点头：“是，妹妹今日既来了，心意己到，待会儿便早些回去歇着吧。”

“谢太后娘娘恩典！谢皇后娘娘！” 苏明颜喜极，浑身轻松，激动道，“臣妾…臣妾这就回去好好静养！绝对不辜负太后和皇后娘娘体恤！” 恨不得立刻飞回去。

皇后挥挥手：“去吧去吧，好生养着。”

苏明颜如蒙大赦，利落起身，一把捞起慢半拍反应的阿瑞，草草行礼，便在忍冬半夏簇拥下，脚步轻快朝殿外走，背影雀跃。

整个大殿一片寂静。

柳如眉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看着苏明颜欢快逃离，一股混杂着嫉妒、不甘和憋屈的邪火猛窜心头！凭什么？！凭什么她就能如此纵容？！连宫规都可破例？！

她死死攥着丝帕，指节泛白。

“母后…” 玥儿看着母妃哥哥走了，小嘴一瘪，委屈巴巴，“玥儿也想跟母妃回去…”

皇后心软，揽过她：“玥儿乖，母妃身子不舒服，需要静养。玥儿最懂事了，陪在母后身边好不好？有荷花酥。”

安抚好玥儿，皇后目光状似无意扫过下方，尤其在柳如眉强忍妒火的脸上停留一瞬，声音温和却带敲打：“太后娘娘恩典，是体恤辛苦，也是顾全皇家体面，免去不必要口舌。诸位妹妹，当谨记太后娘娘慈心，恪守本分，和睦为上。”

柳如眉脸上火辣辣，如同被当众扇了一记耳光。

只能和其他妃嫔一样，垂下头掩去不甘：“嫔妾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

日头升高，明华宫寝殿，伽南香氤氲。

苏明颜蜷缩拔步床，满足叹气：“哎…太后娘娘真是…深明大义…”

忍冬端茶进来：“娘娘，您今日在凤仪宫…是不是太高兴了些？柳才人那脸色…”

苏明颜懒睁一眼，浑不在意：“管她呢…太后金口免了本宫请安，她还能翻天？本宫只想睡觉…” 打个哈欠，翻身。

“娘娘…柳才人…柳才人求见。说来…向娘娘请教…宫中规矩体统…”

苏明颜眉头拧成疙瘩，拉被蒙头：“不见！本宫身子不适！静养！太后旨意！让她回去抄一百遍《女戒》静静心！”

忍冬无法，出去传话。

殿外，柳如眉浅妃色旗装，妆容精致，捧书恭候。

听到“抄一百遍《女戒》”的“医嘱”，笑容僵住，眼底屈辱怒火。

强压情绪，福身：“既然贵妃娘娘玉体违和，嫔妾不敢打扰。告退。” 转身离去，背影僵硬。

———

午后御花园，草木葳蕤。

苏明颜被半哄半劝拉出来“散心”，懒洋洋靠临水凉亭美人靠，捧碟水晶葡萄，看锦鲤发呆。

阿瑞坐旁边石凳，慢吞吞给布老虎“梳毛”。

一阵刻意放轻脚步声，伴浓郁脂粉香。

“真巧，竟在此处遇到贵妃娘娘。” 柳如眉娇脆声起，带惊喜。

苏明颜眼皮懒得抬：“嗯，巧。” 腹诽：阴魂不散！

柳如眉袅袅娜娜进亭，身后宫女捧托盘，放青玉莲瓣杯。

她行礼，笑容温婉：“嫔妾方才在那边亭子与姐妹品茶，瞧见娘娘在此，想着昨日在凤仪宫未能好好聆听教诲，心中不安。特备清茶，斗胆向娘娘讨教一二。还望娘娘不吝赐教。” 眼神若有似无瞟向葡萄。

苏明颜警铃大作。

懒摆手：“赐教不敢。本宫乏得很，脑子混沌。柳才人还是去寻皇后娘娘请教吧，她才是六宫表率。” 搬皇后挡箭。

柳如眉笑容不变，上前恳切：“皇后娘娘日理万机，嫔妾岂敢叨扰。娘娘您位份尊贵，见多识广，定有经验指点嫔妾。譬如…” 目光扫过苏明颜素面常服，“…日常穿戴分寸，如何舒适自在，又不失贵妃体面？嫔妾愚钝，常把握不好，昨日还惹陛下不快…” 流露委屈虚心。

她身后宫女端托盘上前一步。柳如眉似想再靠近“敬献”茶杯——

她脚下像被绊，猛地向前趔趄！手中茶杯脱手飞出！首泼苏明颜月白常服！

“娘娘小心！” 忍冬半夏惊呼不及！

电光火石间，慢吞吞“梳毛”的阿瑞抬头，动作却快如闪电——伸出小手猛扯苏明颜衣袖！

苏明颜神游天外，被这一扯本能旁歪！

“哗啦——！”

茶水泼空！大半泼光洁石面，溅起水花。零星水珠茶叶落苏明颜袖口裙摆边缘。

“啊！” 柳如眉用力过猛，重心不稳，惊呼扑倒，膝盖重重磕石阶！“咚！”托盘脱手摔地，青玉杯碎，茶水溅脏她浅妃色裙摆绣鞋。

“哎哟！” 柳如眉痛呼跌坐，捂膝，发髻散乱，脸色煞白，只剩惊愕狼狈。

精心设计的“意外”，落得如此下场！

凉亭死寂。茶水滴嗒，柳如眉抽气。

忍冬半夏上前，护苏明颜，想扶柳如眉被其宫女抢先。

“才人！您怎么样？” 宫女脸白手忙脚乱。

柳如眉痛气羞，血气冲顶，脸通红。甩开宫女挣扎站起，膝钻心疼。

看苏明颜茫然带丝“果然如此”的脸，再看慢条理整布老虎的阿瑞，邪火压不住，声音尖利带哭腔：“贵妃娘娘！您…您为何要推嫔妾？！” 指苏明颜袖口水渍，“若非您突然躲开，嫔妾怎会失手打翻茶杯，又怎会摔倒？嫔妾一片诚心向您请教，您…您就算不愿指点，也不该如此作践嫔妾啊！” 语带哽咽，仿佛天大委屈。

苏明颜目瞪口呆。

刚要反驳，一温和沉静声先至：

“哦？本宫倒是不知，明贵妃还有这份闲心，在御花园里‘作践’新人？”

皇后沈清容不知何时站亭入口。

神色平静，目光淡淡扫过狼藉、柳如眉狼狈、苏明颜袖口水渍，落柳如眉扭曲脸上。

柳如眉见皇后，脸色更白，慌忙行礼：“嫔妾…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缓步进亭，未叫起，目光审视：“柳才人方才说，贵妃推你？”

柳如眉心颤，硬头皮：“是…是贵妃娘娘突然侧身，嫔妾…嫔妾一时不察才…”

“一时不察？” 皇后打断，声音温和带无形压力，“本宫方才瞧着，似乎是柳才人你端着茶杯，脚步不稳，向前扑倒，茶水泼在石凳上。明贵妃坐一旁，只是歪身避开茶水，何曾碰你？倒是你，” 目光扫她沾茶叶水渍裙摆膝盖，“这一跤，摔得不轻？可要传太医？”

皇后话如同冷水，浇透柳如眉。

皇后…看见了？！

苏明颜反应，接话带委屈理首气壮：“皇后娘娘明鉴！臣妾坐这儿看鱼吃葡萄，柳才人端茶请教，正听着，她脚下打滑，杯子飞过来！要不是阿瑞眼疾手快扯臣妾，热茶就泼身上了！臣妾躲还来不及，哪功夫推她？柳才人，你站不稳摔倒，怎赖本宫头上？” 把阿瑞带怀里。

阿瑞慢抬头，看皇后，看煞白柳才人，慢悠悠开口，吐字清晰：“母妃没推，是儿臣扯了母妃袖子，怕母妃被烫着。” 指地上碎杯茶水，“茶好烫…”

母子一唱一和，加皇后“目击”，柳如眉钉耻辱柱。

百口莫辩，脸阵红阵白。

皇后看柳如眉模样，眼闪冷意，淡淡开口：“柳才人，看来你规矩体统学得不够扎实，‘请教’之道也走歪路。与其无端攀诬贵妃，不如回去抄写《女戒》，静思己过。本宫罚你禁足三日，抄录《女戒》十遍，将‘口不妄言，行不妄动’八字刻心里。至于御花园洒扫…” 目光扫狼藉，“便由你宫里奴才清理干净，以儆效尤。”

“嫔…嫔妾…遵旨…” 柳如眉声抖不成样，牙缝挤出。屈辱行礼，宫女搀扶下，一瘸一拐狼狈离亭，背影绝望。

皇后看柳如眉走远，转向苏明颜阿瑞，冷意化无奈责备：“你呀，明知她冲你来，还跑僻静看鱼？嫌日子太清净？”

苏明颜撇嘴，捻葡萄塞嘴：“臣妾哪知她执着…再说，不是有阿瑞嘛…” 笑嘻嘻揉儿子头，“多亏阿瑞机灵！”

阿瑞慢眨眼，脸蹭母亲温暖袖子，没说话。

皇后无奈摇头，伸手替阿瑞理额前乱发：“阿瑞做得对，知道保护母妃。” 看苏明颜袖口水渍，“回去换衣裳吧，沾水气易着凉。”

“嗯嗯！臣妾这就回去换！” 苏明颜点头如捣蒜，“皇后姐姐，那…臣妾回去静养了？太后娘娘旨意…”

皇后气笑，挥手：“去吧！好生养‘凤体’，别再惹是生非。”

“谢皇后姐姐！” 苏明颜如蒙大赦，拉阿瑞脚步轻快逃离“是非之地”。

看母子背影，皇后轻叹，目光转向皇帝萧珩——他负手站不远处翠竹旁，显然目睹闹剧。

“陛下都看到了？” 皇后走过去。

萧珩点头，神色平淡，眼神看向母子俩消失方向，唇角微弯：“嗯，阿瑞…扯袖子那一下，倒是快得很。”

“柳才人心术不正，该敲打。” 皇后道。

“朕知道。” 萧珩收目光看皇后，眼神平静，“十遍《女戒》？也好。静静心。省得心思用歪路。” 顿了顿，“她宫里伺候的人，当约束。传朕口谕，柳才人贴身宫女，今日未能护主周全，反助长歪风，罚俸三月，调花房当差。挑老实稳重补上。”

“是。” 皇后应下。

帝后相视，眼中带对后宫把戏无奈，对某靠运气儿子躲劫咸鱼纵容。

明华宫寝殿，伽南香重燃。

苏明颜换干净柔软寝衣，满足窝拔步床。

阿瑞脱鞋慢爬床，挨母躺，抱布老虎。

苏明颜侧身，看儿子安静睡颜，轻刮小鼻子：“小机灵鬼，今天多亏你。” 虽慢半拍，关键一下神笔。

阿瑞慢睁眼缝，长睫忽闪，慢悠悠道：“茶…烫…母妃的衣裳…新做的…会坏…” 理由朴素实在。

苏明颜笑，搂更紧：“对！会坏！阿瑞最疼母妃！以后见柳才人，离远点，嗯？”

“嗯…” 阿瑞含糊应，小脑袋在母妃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呼吸绵长均匀。

苏明颜心满意足闭眼，鼻萦安神香清甜。

外头的弯绕心思，嫉妒不甘，都隔绝在重纱幔外。

拔步床软，儿子暖，养老觉可安稳继续。

柳才人？爱抄几遍抄几遍，别吵睡觉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