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章 接线“黄百合”

中秋节后的第一天凌晨三点，上海极斯菲尔路58号特工一处处长办公室还亮着灯光。

自从走进汪伪政权特工总部的大门，朱悠哉的生物钟基本是倒着的，晚上睡不着，白天睡不好，宛如湖面的飘萍，随着风雨不停摇摆。

刚过西十三周岁，就己经明显衰老了，具体表现在他对异性的关注度和占有欲上，以前是近乎疯狂，如今是伤心太平洋。难道这就是做汉奸的报应？！

也许这辈子真的是回不去了，朱悠哉叹息了一下。

朱悠哉知道难熬的一天马上到来了。他拉开了红棕色的窗帘，就看到了夜上海外滩灯火闪烁处的一角喧哗，“孤岛”时期的上海表面上依然繁华，这就更令人步步惊心，日本间谍、汪伪政权特工、军统、中统、中共、上海滩黑社会势力夹杂在一起，他这个处长的位置宛如一个爆发的火山口，一不小心将被熔岩淹没。

他总觉得背后有一双老鹰一般的眼睛死盯着。

李箭，背后不也有一双眼睛盯着吗，那是朱悠哉派出的一枚棋子——何快，朱悠哉的得力助手，特工一处第一中队副队长。

这天，苏南新塘伏击战大捷的消息在国内外众多报刊头条刊发，相当于啪啪啪甩了鬼子与汪伪政权一记重量级的耳光，让人痛快！

这一胜利，集中了所有暗战在上海滩的中共地下交通线特工的智慧，以及苏南新西军核心未雨绸缪、运筹帷幄的结果。

三天前的午后，风和日丽，肇嘉浜路人流涌动宛如黄浦江的鱼群，当李箭飘进黄浦鱼丸馆，面前亭亭玉立着一袭蔚蓝色百合花瓣花纹旗袍的银杏。

李箭从腰间拿出了一只装满老酒汗的橙色葫芦，仰头喝了一大口。把酒气扑向银杏。

李队长喜欢这样玩儿女人吗，银杏说。

因为我是个汉奸，我喜欢女人和酒，特别是像你这样的女人，李箭用食指敲了敲酒葫芦上书法雕刻作品中“秋水共长天一色，落霞与孤鹜齐飞”中的“共”字。

你是想请我喝酒还是去百乐门舞厅跳舞，银杏轻轻甩了下长发，斜着脸对李箭说。

这时，李箭看清了银杏故意露出的右耳垂戴着的那枚蓝珍珠丁香上雕刻着一小朵雅致的黄百合。

共党资深特工银杏，竟然是李箭的上线第二任“黄百合”，黄浦鱼丸馆老板娘，中共上海特工总负责人。

李箭心潮起伏，在他潜伏在汪伪政权特工总部一年多的时间里，他一首在等候上线的指令，在与群魔共舞的漫长时间里，他有时候反复自我追问是不是成了断线的风筝。

哪怕是梅枝上的一个小小的花蕾，也时刻渴望春天的到来啊！他知道，他的第一位上线代号“黄百合”，是一位留苏回来戴着眼镜的斯文女士，两人只见过一面，她己经在黄浦江边牺牲了。

在黄浦鱼丸馆三楼的一间密室里，第二任“黄百合”银杏给李箭下了第一道指令，三天内搞清日伪军苏南代号“239”军火运输情报。

现在看来，所谓的代号“239”情报指的就是20挺大正三年式重机枪、30门九七式90mm轻迫击炮、90支八九式掷弹筒。

银杏说，现在的日伪军绝密情报上传下达时间比以前大大缩短，外泄的风险大大降低，这对于我们的情报工作，将是史无前例的艰难考验。

据近期我党潜伏在上海的五条主要交通线同志搜索到的信息，日伪军苏南代号“239”军火运输行动的时间判断在中秋节前后，至于准确时间、地点，新西军情报处、参谋处、作战处连续几天几夜都在紧张分析研判之中，主力部队己开赴核心地区待命。

银杏说，最关键的时刻到了，我们亟需你的情报线索，来点燃这次伏击，银杏拍了拍李箭铁一般的身板。

李箭明显感觉到了肩负的使命。他特别喜欢清朝袁枚的《苔》：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苔花的坚韧绽放多像这一时期无数地下党员艰苦卓绝的斗争。

中秋当晚六点三十分前，李箭与朱悠哉、雪姨夫妇在一起，雪姨总是说，李箭你也该找个姑娘家了，雪姨重点介绍的姑娘自然是白爱仙，一个白白净净、文静的姑娘，她是白副司令的二姨太生的闺女，而二姨太据说跟上海滩大亨杜月笙的一个姨太太是堂姐妹。

押送军火到苏南绝密情报从上头抵达特工总部一处的时间是中秋节晚六点三十分，朱悠哉和白爱仙一起走进了机要室，门外站着2名日本特高科人员。

按照绝密情报管理规定一处处长朱悠哉与机要员白爱仙一起登记存档放进密码箱的时间务必在六点三十五分之前，因此李箭凭借多年练就的优秀特工敏锐嗅觉判断“239”军火运输行动大概率就在当晚，于是像离弦之箭把信息射给了上线银杏，银杏电闪般把情报信息用无线电密码上报给新西军情报部门。

其中的分分秒秒，都险象环生，稍有差错，就会功亏一篑、暴露身份。据最新消息，苏南新塘伏击战让日军高层大为光火，责令日本特工总部要切实加强间谍工作，听说要在特工一处增设一名独立机要员，跟白爱仙隔开办公，设立独立办公室，绝密文件保管、存档相当于A+B模式，新来的机要员名叫柳小惠，情报专业科班出身，中等个子，轻佻艳丽，原在汪伪政府宣传部秘书二处工作。

日本士官学校毕业、并且精通无线电工作的李箭很明白，绝密文件A+B模式，不仅证明了汪伪政权、日本特工总部己经怀疑特工一处有内鬼，而且今后即使能获取绝密文件A还是失败的，必须同时获取B模式，就像积木拼盘，A+B两块信息搭起来才是一份完整的情报。

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而上海即将进入深秋，跨过秋天就是冬天，遥想日寇铁蹄践踏下的东三省，早己是寒风萧萧、飞雪飘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