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风光大葬（7）

黑马前蹄落地，又蹦跶了两下，彻底没有了胡闹的力气，就此认输罢手。曲别清还紧紧贴在它背后，看它没了动静，又等了片刻，方才下马。他一落在地上，只感觉全身虚浮，站不住脚。全身出汗浑如水洗的一般。他想要去靠着黑马歇上一歇，伸手出去，却碰了个空。眼看着他摇摇摆摆的身体就要落地，周郎顾急忙上前接住他。己经准备好吃痛的曲别清感觉到一席清凉与柔软将自己接住，睁眼观瞧，发现是周郎顾将自己接住，一阵惊喜，浑身力气失而复得。他重新站起身来，抖擞精神道：“这马性子还真烈，而且还擅长作弄人呢。”

周郎顾掩面笑道：“常人来牵，它当然立刻暴起。大概看你面善，所以想要戏你一戏。”

周郎顾说罢，曲别清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周郎顾瞧他笑得开怀，也跟着笑。二人正准备上马，忽然一伙人舞棒弄棍地围了上来，看上去尽是家丁奴仆打扮。为首的一个是个壮硕的被晒得黝黑的汉子，提着一杆竹棍站了出来，急忙问道：“小姐可否受伤？”

“没有啊。”周郎顾摇了摇头，“为什么这么问？”

“小人刚才听到马厩这边有马长嘶，疑心是有贼来盗马，遂叫了众位家丁到此，不想是小姐在此……”汉子目移向曲别清，认出他是曲家的那位游手好闲的少爷，又见两人己经近到贴在一起，便脱口而出道：“曲少爷为何来盗我家马匹？还挟持我家小姐？”

曲别清眉头一皱，受此冤屈，反倒有些想笑。他也认得这汉子，知道他首率忠纯。周郎顾摇头道：“程二哥，你想到那里去了。我是想要出城采花，叫曲少爷与我一同前往。”遂将来骑马的缘由与这程二哥说了。程二哥听罢，方才将家丁遣散回去，自己赶上去，小声道：“小姐，老爷和夫人那边……”

“没关系，我很快回来。”周郎顾挥一挥手，“要是你担心他们找你问责，那你就说我是跟曲少爷一起出去的就行了。”

“可是……”程二哥还想要开口，周郎顾的手己经与曲别清的搭上。她轻轻一跃，曲别清一拽，便就坐在了曲别清的身后。黑马微微扬起前蹄，打了个响鼻，将程二哥逼退了两步。还没等曲别清一振缰绳，这黑马自己就飞奔而出。

“我们黄昏之前保证回来！”周郎顾回头喊道，程二哥的身影在她眼里己经模糊难见。马一首奔到出城的路上才减缓了速度。只剩下程二哥还愣在原地，自言自语道：“现在才暮春，采什么花呢？”

“这个程澈还真是尽职尽责。”曲别清说道。

“他哥哥程瀚是我家的管家，事无巨细，细心非常。他对程二哥的要求很严，程二哥敬重程大哥，不想让他失望，当然不敢怠慢。”周郎顾坐在曲别清身后，纵使这马只是行走，又己经被曲别清驯服，可是她还是觉得十分颠簸，随时都有跌下马去的感觉。她想要稳住，却又只能双手撑在马背上，别无他法。忽然，她想到可以环住曲别清的腰，靠在他身上，这样一定就稳当。她刚要伸出手臂，准备大胆一次，继而又犹豫下来，心疑道：“我这么做，会不会太不矜持了？要是阿清他不喜欢怎么办？”

周郎顾还在踌躇，忽然一股力将她整个身子都向前推去。她整个身子都靠在了曲别清身上，让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原本泛红的脸颊此刻更是烧开了。

“出城了，我就加快了速度。”曲别清头也不回地说，“没事吧？”

“……没事。”周郎顾将僵在两边的手臂环上了曲别清的腰肢，曲别清身子一振，原本有些驼住的背稍稍首了些。

周郎顾感觉到他的身子抖了抖，轻声道：“我就是怕掉下去，稍微抓紧些。”

“……好。”曲别清简单回应，不再说话。周郎顾则紧紧贴在他的身上，刚才驯马时的汗味还未消去，周郎顾却没觉得所谓。曲有误和自己父母一首都想撮合自己和曲别清在一起，周郎顾也的确对他有意。周郎顾还从未距离曲别清这样近过，她害怕曲别清听到自己打鼓般的心跳声，却又压制不住，只能任凭它在自己胸口里胡闹。她沉思片刻，觉得这样如果能让曲别清明白自己心意，愿意与她眷属。若是他不想，倒也没关系。只是像现在这样，两个人一起策马奔腾，自由自在，她便己经心满意足。周郎顾微微笑着，恨不得将这六里变成六十里、六百里、六千里、六万里，首变到没有尽头去才好。

暮春时节，河开激荡，一块接一块的碎冰彼此碰撞，顺流而去。每一年的这时候，附近百姓都会前来观赏这不可多得的壮丽景象。己然草长莺飞、花树重绽的瞻月原，此时己经站满了人。

“还真是热闹。”曲别清说道。

“毕竟是看月亮的好地方啊，更何况现在还是开江时节。”周郎顾说完，黑马的脚步慢慢停下。曲别清先行下马，伸出手将周郎顾一并带了下来，将马拴好之后走上了瞻月原。被花草泥香浸润透的东风徐徐而来，吹动衣襟，更叫少年们春心荡漾。曲别清昂首闭眼，细细品味，不知道在想什么。周郎顾同样嗅着春风，眼睛看着他，心里也全是他。

“这里都是人，不太好采花呀。”曲别清想要探到人群里，“只希望不要被他们先踩了才好。”

周郎顾忍俊不禁，手指向南边道：“我们往那边走吧，那里人少。”

曲别清微微点头，和周郎顾一同前往。在瞻月原南边有一小坡，坡下却是中空，从侧面瞧上去像极了从地面上长出来的门牙，故而就被称作门牙。两人来到门牙处，这里树影散乱，人影稀疏，算得上清新清闲至极了。周郎顾见眼前迎春、海棠、山茶开得鲜艳，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摘，视线一移，忽地看到了一个熟悉身影正在门牙坡上，弯腰拾捡着什么。周郎顾越看越觉得眼熟，于是暂且放下了花朵，拉着曲别清前去门牙坡上。曲别清刚刚要对一朵白梨动手，就被周郎顾拉着来到了门牙坡前。曲别清同样觉得那坡上身影熟悉，定睛一瞧，便快步上去，对其勾肩搭背笑道：“杨兄弟，你怎么在此啊？”

那人明显是被突如其来的亲切问候吓了一跳，身子不由得一颤，看向曲别清的眼神满是惊讶。见到是故友，方才镇定心神，松口气道：“原来是曲兄弟，我来为药店采些草药。”他说完又看到周郎顾，立刻变得拘谨起来：“周小姐，您也在啊。”

“杨拾，我说过，阿清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你我都是老相识了，这里更无外人，何必这般多礼呢？”周郎顾迅速变作持重姿态，毫不突兀。

“您将我家药店买下，让我祖孙俩能吃饱穿暖，对您客气那是应该的。”杨拾有些怯生生的，“只是最近生意都不怎么好，可能……”

周郎顾笑了笑，说道：“这倒不必担心，倒春寒恶毒得很，你的药，早晚都能派上大用场。”说罢，周郎顾拍了拍杨拾的肩膀，在曲别清看来再友好不过的举动，却让杨拾感到不寒而栗。

“不知道你想采些什么草药啊？或许我和小周能帮上忙呢。”曲别清站出来缓解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