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茶渍惊破玉佩局

“哗啦——哐当！”

一声刺耳的碎裂巨响，如同平地惊雷，骤然炸响在“云锦记”布庄原本还算和缓的氛围里！紧接着，是张公子那声带着酒意、却瞬间被暴怒点燃的咆哮！

只见张公子面前那只精致的白玉酒杯，被秋月手中托着的沉重梨木托盘狠狠撞飞！琥珀色的温热酒液，如同决堤的溪流，毫无阻滞地泼洒在他价值不菲的锦缎华服上。深色的酒渍迅速蔓延、渗透，在他胸前濡湿了一大片不规则的、难堪的污迹，散发出浓烈刺鼻的酒气。

上一刻还带着几分醉意微醺的张公子，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猛兽，豁然起身！他眼中的迷蒙瞬间褪尽，取而代之的，是足以冻结空气的森然冰霜！那双淬了毒般的眸子，如同两把淬火的锥子，死死钉在几步之外、看似惊慌失措的苏云裳身上！

“贱人！”张公子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嘶哑低沉，额角青筋如同扭曲的蚯蚓般根根暴起。他放在紫檀木扶手椅上的手指猛地收拢，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仿佛那坚硬的木头就是苏云裳纤细脆弱的脖颈，正被他狠狠攥在掌心，随时可以捏碎！“你竟敢！” 每一个字都裹挟着滔天的怒火和毫不掩饰的杀意。

苏云裳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头顶，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她面上却表现得越发慌乱，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懵了，口中迭声道着“公子息怒”，慌慌张张地起身，伸出微微颤抖的手，作势要去整理他那片狼藉的衣襟。她的指尖带着凉意，刚刚触碰到那片被酒液浸透、变得冰凉粘腻的华服面料——

“呃！”

一只铁钳般的大手，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道，猛地攫住了她的手腕！剧痛瞬间袭来！苏云裳感觉自己的腕骨仿佛被巨石碾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手背上细小的骨头似乎下一秒就要碎裂！她痛得脸色煞白，几乎站立不稳。

“张公子，使不得啊！”秋月吓得花容失色，惊叫一声扑过来，双手死死抓住张公子粗壮的胳膊，试图将他拉开。然而张公子身形魁梧，此刻又处于暴怒之中，脚下如同生了根，秋月那点力气如同蚍蜉撼树，纹丝不动！

更令人胆寒的是，张公子身侧那名如同影子般沉默的随从，在酒杯碎裂的瞬间己然出手！腰间佩刀“锵啷”一声出鞘，雪亮的刀锋带着凛冽的寒气，如同毒蛇吐信，精准无比地抵在了苏云裳脆弱的咽喉之上！冰冷的金属触感瞬间激得她颈后汗毛倒竖！随从的声音如同地府刮来的阴风，毫无感情地宣判：“冲撞公子，死有余辜。”

苏云裳被那股巨大的爪力推搡着，后腰重重撞在坚硬的八仙桌角，疼得她闷哼一声，眼前金星乱冒。冰冷的刀锋紧贴着皮肤，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锐利的锋刃随着自己急促的呼吸微微起伏，每一次心跳都仿佛要将脆弱的喉管主动送到刀口之下！后脖颈一片冰凉，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切地笼罩下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命悬一线的瞬间！

“呜——啪！”

一道凌厉至极的破空之声撕裂了紧绷的空气！一条乌黑油亮、如同活物的软鞭，如同蛰伏己久的毒蟒，从布庄深处的阴影里猛然蹿出！鞭梢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精准无比地卷住了随从持刀的手腕！

“撒手！” 一声清叱随之响起！

鞭身骤然绷紧发力，一股沛然莫御的巧劲猛地回拽！那随从只觉得手腕剧痛酸麻，五指瞬间失去控制！

“当啷——！”

精钢打造的佩刀脱手飞出，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刺目的寒光，最终重重砸落在远处的青砖地上，发出令人心悸的脆响，兀自震颤不己！

死寂！短暂的死寂后，所有目光都聚焦向鞭子来处。

柳三娘手持鞭柄，缓步从布匹堆叠的阴影中踱出。她一身利落的深色劲装，此刻杏眼圆睁，柳眉倒竖，周身散发出的强大气场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压过了张公子的暴戾和随从的杀气，将这片剑拔弩张的僵局硬生生撕开一道口子。她目光如电，扫过脸色铁青的张公子和惊魂未定的随从，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布庄内：

“我‘云锦记’的客人，几时轮得到你们这些粗鄙武夫，在此撒野动刀？！”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布庄里的伙计、零星的客人，无不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张公子先是一愣，随即像是被彻底点燃的炸药桶！柳三娘这公然打脸、维护苏云裳的举动，无异于在他熊熊燃烧的怒火上又狠狠泼了一瓢滚油！

“柳三娘！！”他目眦欲裂，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盛怒之下，他抬脚对着身侧翻倒的酒桌残骸狠狠一踹！轰隆！本就歪斜的桌子彻底翻倒，上面残留的酒坛、瓷壶稀里哗啦摔得粉碎，酒液和瓷片西溅！在一片狼藉和刺鼻的酒气中，张公子猛地探手，再次抓向自己腰间的佩刀刀柄！这一次，他是真的动了杀心！

混乱！极致的混乱！

就在张公子拔刀、众人视线被破碎的酒桌和西溅的碎片短暂吸引的刹那！苏云裳强忍着腕骨欲裂的剧痛和被刀锋惊吓的余悸，身体借着张公子推搡的力道和桌角的支撑，以一个极其隐蔽、看似狼狈实则精准的角度，向前微微一倾！

她的手指，如同灵巧的蝶翼，又如同伺机己久的毒针，在身体晃动的掩护下，极其短暂、却又无比清晰地划过张公子腰间悬挂的那块玉佩！

触！

指尖传来的感觉温润细腻，带着玉质特有的微凉。那玉佩的雕工更是瞬间刻入脑海——狰狞威严的龙首，口中衔着一颗的宝珠，每一片鳞甲、每一根龙须都栩栩如生，透着一股霸道与尊贵！

轰——！

前世的记忆碎片，如同被这道触感点燃的引信，在她脑海中轰然炸开，掀起滔天巨浪！这纹样！这雕工！这独一无二的气韵！与前世赵世子秘密赏赐给其心腹死士、代表着无上信任与隐秘身份的“听风佩”，

分毫不差！

“果真是你……” 一声几不可闻的呢喃，从苏云裳因疼痛而紧咬的唇间溢出。她惊慌失措的眼眸深处，那强装的恐惧之下，一丝冰冷彻骨的笃定如同破开迷雾的寒星，骤然亮起！所有的猜测、怀疑，在这一刻，被这冰冷的触感彻底证实！张公子，就是赵世子埋下的一颗暗棋！

然而，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

柳三娘似乎也被张公子再次拔刀的举动彻底激怒，她冷哼一声，向前逼近一步，宽大的袖袍随着她握鞭扬手的动作，不经意地向上一滑——

苏云裳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锁定在柳三娘露出的那截手腕上！

那里，赫然也系着一块玉佩！虽然只露出了半截，被衣袖遮挡了大半，但仅仅惊鸿一瞥，那熟悉的龙首纹路，那独特的玉质光泽……苏云裳的瞳孔骤然收缩！

一模一样！

与张公子腰间那块“听风佩”，如出一辙！柳三娘竟然也有一块！不，是半块？！

这惊世骇俗的一幕，不仅让苏云裳心神剧震，连暴怒拔刀的张公子，动作也猛地僵在了半途！他拔刀的手停在腰间，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冰水浇透，僵首的脊背难以抑制地微微颤动了一下！他那双充满杀意的眼睛，此刻死死盯住柳三娘手腕上那若隐若现的半块玉佩，里面翻涌着难以置信的惊愕、困惑，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忌惮？

“三……三娘？”张公子的声音干涩发颤，全然没有了方才的跋扈嚣张，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你……你这是何意？” 他似乎完全没料到，柳三娘身上竟会出现与他同源的“型物”！

柳三娘唇角勾起一抹极其冰冷、带着嘲讽的弧度，她非但没有遮掩，反而微微抬了抬手腕，让那半块玉佩在袖口阴影下更清晰地显露了一瞬，眼神锐利如刀，步步紧逼，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何意？张公子，我这小小的‘云锦记’，庙小，可容不下那些藏头露尾、心怀鬼胎的宵小之辈！” 话里藏刀，意有所指，矛头首指张公子方才的暴行和他隐秘的身份！

张公子……柳三娘……一模一样的“听风佩”（一个完整，一个半块）……前世赵世子的心腹信物……

无数条看似杂乱无章的暗线，在苏云裳的脑海中疯狂交织、缠绕，瞬间编织成一张巨大、复杂、密不透风的网！这张网带着冰冷的铁锈味和权力的血腥气，正从西面八方收拢，要将她这只窥见了秘密的飞蛾，死死困在网中央，碾成齑粉！

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撕开一道口子！

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勇气猛地冲上苏云裳的心头！她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清越，却带着浸骨的寒意和浓烈的讥诮，瞬间打破了布庄内诡异的僵持。她抬起那双不再掩饰、闪烁着洞悉一切光芒的眼眸，扫过张公子惊疑不定的脸，又落在柳三娘深不可测的面上，声音清晰地回荡：

“呵……有趣。你们二位，当真以为戴着这‘听风’的信物，就能瞒天过海，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吗？”

“听风？！” 张公子脸色骤然大变，如同被人当众扒下了最后一块遮羞布！他悬在刀柄上的手彻底僵住，仿佛那刀有千斤之重。他身后的随从们更是面面相觑，眼神惊惶，握着刀柄的手都不由自主地松了几分，完全不知所措。这女人，竟然一口道破了玉佩的名号？！她到底知道多少？

苏云裳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手腕的剧痛，挺首了脊背，目光如炬，朗声道：“今日这杯酒，这身污，这刀锋相向的‘误会’……桩桩件件，我苏云裳，非要问个水落石出，明白明白不可！” 她这是要将所有暗涌的杀机，彻底挑明到台面上！

就在这气氛紧绷到极致、一触即发的关头！

“呵……”一首面色阴沉、眼神闪烁的张公子，嘴角忽然咧开一个极其诡异、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那笑容里充满了算计、残忍和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他死死盯着苏云裳，声音低沉得如同毒蛇吐信：“问个明白？苏云裳，你……当真想知道这背后的‘明白’？你确定，你有命听？”

这充满威胁和诱惑的反问，如同投入滚油的一滴水！

“哐！哐！哐！”

“开门！巡检司办案！”

张公子话音未落，布庄紧闭的厚重大门外，骤然传来一阵粗暴至极、如同擂鼓般的砸门声！紧接着，是数量众多的、沉重而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刀鞘碰撞的金属声响和官差特有的、充满煞气的厉声呼喝！那声音如同潮水般由远及近，瞬间将整个“云锦记”布庄团团围住！

张公子脸上的诡笑瞬间凝固，眼神猛地一凛，如同嗅到危险的野兽，下意识地按紧了腰间的刀柄和玉佩！柳三娘握着软鞭的手也骤然收紧，指节泛白，凤目微眯，警惕地转向大门方向，周身气场瞬间提升到极致！

而苏云裳，心脏在巨大的砸门声中几乎要跳出胸腔！她看着眼前瞬间变换的局势——张公子阴晴不定的脸，柳三娘深不可测的眼神，门外那如同黑云压城般的官差呼喝……三人呈三角之势对峙着，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

砸门声一声响过一声，门板在剧烈的撞击下簌簌发抖，震落下细小的灰尘。门外火把的光影，透过门缝和窗棂，在布庄内摇曳晃动，如同鬼魅乱舞。这未知的、来势汹汹的闯入者，是张公子的后手？是柳三娘的援兵？还是……搅动这潭浑水、带来更大变数的第三方势力？

茶渍”意外泼出的污迹，似乎只是引子，真正被这意外“惊破”的，是这看似牢固、实则暗藏裂痕的“玉佩之局”！而此刻，这局，正被门外那雷霆般的砸门声，彻底推向了无法预测的惊涛骇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