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婆媳夜话

秦淮茹在床上躺了几天，人就像被抽走了魂儿，整日里精神萎靡，小产对她的身体损伤极大，可贾张氏每天都是棒子面稀粥跟窝窝头伺候，连咸菜丝都舍不得多拿一点儿出来。

那六个金贵的鸡蛋，贾张氏自己偷摸着吃了差不多一半，秦淮茹每次吃还要分给棒梗一点，真正吃到嘴里的，也就两个多，吃完后，秦淮茹感觉身体还是虚得厉害，便跟贾张氏商量：“妈，您再去给我买几个鸡蛋吧，我这身子，实在没力气。”

贾张氏坐在桌边剔牙，把眼一瞪：“还吃？你当鸡蛋是大风刮来的？一个蛋能换半斤棒子面！你这身子就是娇贵，想当年我生东旭，家里的活儿都没落下过，哪像你这么金贵！”

秦淮茹嘴唇动了动，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把脸转向墙壁，眼泪无声地淌了下来。

秦淮茹没法去买菜，贾张氏尝到了偷吃的甜头，心里就跟长了草似的，每天一到点，就挎上菜篮子，嘴里念叨着“去给你们买菜”，人一出院门，脚步就轻快起来。

先不去菜市场，而是专往那些卖熟食的小摊子钻，今天花三毛钱买一截卤大肠，明天花五毛钱称二两酱肘子，等老板递过来，三下五除二塞进嘴里，吃完抹抹嘴，再买点最便宜的白菜萝卜，在外面溜达一圈散散味儿，才慢悠悠地晃荡回家。

回到家，贾张氏的饭量明显小了，以前一顿能吃三个馒头，现在顶多吃两个，还总把菜往棒梗碗里拨，嘴上还说着：“奶奶吃饱了，棒梗多吃点，长身体。”

秦淮茹躺在床上，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贾张氏这点反常，让她心里起了疑。

上午，趁着贾张氏出门的功夫，她撑着虚弱的身体爬起来，翻出了家里专门放生活费的钱匣子，小心翼翼地清点了一下，心里顿时一沉，这才几天功夫，钱就少了好几块，可家里的伙食，却比以前还要差，想起这几天总是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卤香味儿，心里就有了怀疑。

贾张氏从外面回来，手里只提着两根蔫巴巴的黄瓜，秦淮茹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问道：“妈，您今天买卤肉了么，我闻着好像有股肉味儿。”

贾张氏把黄瓜往桌上一扔：“肉味儿？你怕是想肉想疯了吧！我回来路过卤肉摊，没钱买肉，就站那儿多闻了一会儿，人家那味儿大，沾身上了呗，现在这菜价一天一个样，比抢钱还厉害！哪有闲钱买肉！”

秦淮茹没再追问，只是幽幽地叹了口气：“妈，这钱花得太快了，我瞧着匣子里的钱，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贾张氏立刻接上话茬，大吐苦水：“谁说不是呢！你以为我不想给你们吃好的？这物价飞涨，厂里一个月给的那十八块钱，塞牙缝都不够！你身体一首不好转，以后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秦淮茹听着这话，便顺势往下说：“是啊，光靠厂里这点补贴，咱们娘几个的日子可怎么过，妈，要不您那笔钱，先拿出来点贴补一下？”

秦淮茹说的是贾东旭那笔抚恤金，话音刚落，贾张氏就炸毛了，“你敢打我养老钱的主意？秦淮茹我告诉你，那钱是我的命根子，谁也别想动！你想都不要想！”

秦淮茹被骂得缩了缩脖子，眼里闪过一丝冷意，但没有再吭声。

到了晚上，棒梗和小当都睡熟了，贾张氏也觉得秦淮茹白天说得有道理，厂里那十八块确实不够自己天天这么吃的，便坐到秦淮茹的床边，开了腔。

“淮茹啊，妈白天说话声大了点，你别往心里去，我也是愁啊，这家里的日子，总得有个章程。”贾张氏的语气难得地放缓和了些。

秦淮茹没说话，等着她的下文。

“你看你，现在孩子没了，也不能一首在家躺着，等身子好利索了，就赶紧去厂里上班，东旭那个工位，可不能浪费了。”

贾张氏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盘算，只要秦淮茹去上班，家里就又有了一份稳定的收入，她手里的生活费又能宽裕起来，到时候买点什么解解馋，也就更方便了。

秦淮茹心里冷笑，这老虔婆是真会使唤自己啊，“妈，我去上班是应该的，可我一个一级工，加上补贴一个月才二十七块五，后面棒梗和小当还要上学，用钱的地方也会越来越多，养活我们娘仨和您，怕是窝窝头都吃不饱，还得请你多帮衬帮衬。”

贾张氏听秦淮茹又想打自己私房钱的主意，心里很不高兴，但她早己经有了打算，就说，“光靠那点死工资当然不行！你忘了院里还有个老绝户？易中海！他可是八级钳工，在厂里说话有分量！你是用的东旭的工位，进了厂多半还是跟他一个车间，你到时候嘴巴甜一点，手脚勤快一点，多往他跟前凑凑，让他多教你点手艺，多关照关照你，过两年再把工级提上去，收入不就多了么？”

秦淮茹心里一动，贾张氏话糙理不糙，只是现在易中海明显对自家有成见，估计不会这么容易教自己。

贾张氏见她听进去了，心里松了口气，过了几分钟，突然间来了一句，“淮茹，等你好利索了，去医院上个环吧。”

上环？！秦淮茹震惊地看着贾张氏半晌没有回话，自己的情况医生己经说得很清楚了，竟然还在盘算着让她去上环！

“淮茹，妈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妈也是寡妇过来的，你还年轻，这往后的路还长着呢，妈是相信你的，只是防范个万一。”

贾张氏没看懂她眼里的震惊和屈辱，自顾自地说：“上了环，咱就踏实了，以后也能一心一意地在厂里干，不用再操心这些事，易中海那边，你可得把那老绝户抓牢了，那可是个金大腿！”

秦淮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良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好，过两天，您和我一起去吧”

夜深了，贾张氏早己心满意足地睡去，发出轻微的鼾声，秦淮茹睁着眼睛，毫无睡意地望着漆黑的屋顶。

恨意、不甘、屈辱，还有一丝丝被点燃的渴望，在她心里交织翻腾。

她想起了自己苍白虚弱的脸和棒梗、小当看着鸡蛋时渴望的眼神。

上环？好啊。

抓牢易中海？好啊。

只要能让她的孩子吃上肉，穿上新衣裳，不再眼巴巴地看着别人家的好东西流口水，别说上环，别说抓牢一个易中海，就是让她做什么，她都认了！

黑暗中，秦淮茹的眼神慢慢变了，这条路，是贾张氏指给她的，但怎么走，得由她自己说了算，工厂里那么多人，机会，可不止易中海一个，她秦淮茹，有这张脸蛋，就不信熬不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