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远离

慕家，惯常的静谧被客厅里多出的一道身影打破。

慕云卿，一袭如水般流淌的浅蓝色真丝吊带长裙，正慵懒地斜倚在宽大的丝绒沙发里。

纤细莹白的小腿随意交叠，裙摆滑落，勾勒出曼妙的弧线。她整个人陷在柔软的靠枕中，像一只餍足而魅惑的狐狸。

听到动静，慕云卿懒懒抬眸。

当视线触及慕青柃身影的刹那，那双原本带着倦意的眸子骤然点亮。她赤着脚，轻盈地从沙发滑落，像一阵裹着香风的浅蓝色云朵，小跑着迎了上来。

“柃儿——” 尾音带着甜腻，慕云卿的双臂己然环上了慕青柃的颈项，温热的呼吸若有似无地拂过耳畔。

“毕业照不是早该结束了？怎么才回来？” 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亲昵与一丝娇嗔。

慕青柃神色未动，只抬手，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将那双缠绕的手臂轻轻拉下。

她的指尖微凉，触碰间传递着无声的界限。

“和朋友看了场话剧。” 声音清冷，简洁得没有多余的解释，“你怎么在这里？”

被拉开的慕云卿也不恼，只是委屈地瘪了瘪的红唇，下一秒，柔若无骨的手又缠上了慕青柃的手臂，紧紧依偎。

“自然是想我的小柃儿了呀。” 她仰着脸，眼波流转，“不是说好了，这个生日和我一起去国外吗？”

慕青柃侧过头，目光平静地落在慕云卿明媚的脸上，唇角牵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姐姐，我记得给你说过，我要先飞苏黎世。”

“我和你一起。” 慕云卿答得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仿佛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慕青柃眸光微深，首视着她，“你要不介意的话，对了，我要去的是……” 她顿了顿，清晰地吐出两个字，“沈家。”

沈家，慕母就姓沈，这次慕青柃是要先去看外祖一家，顺便劝二老回国。

“唔……” 慕云卿脸上那明媚的笑意肉眼可见地僵滞了一瞬。随即，一丝真实的遗憾才缓缓攀上眼角眉梢，“行吧。”

她松开些许力道，声音柔媚依旧，却添了分悻悻，“那你忙完记得来找我，我会等你的。”

“嗯。” 慕青柃的回应依旧简短。

察觉到慕云卿的指尖正无意识地缠绕着自己长裙那纤细的肩带把玩，慕青柃蹙了下眉。

她抬手，想把那作乱的手拂开。但慕云卿并未松手，于是这一拉一扯间——

细微的丝帛摩擦声后，那脆弱的肩带倏地滑落至慕青柃上臂中央。

细腻的肌肤与精致的锁骨线条乍泄，一抹春光在暖调的灯光下若隐若现。

“……” 慕青柃面上依旧无波无澜，只从容地抬手，将那滑落的肩带重新勾回原位，动作优雅而自然。

“小姑姑，” 她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不容忽视的疏离感，“我不是小孩了，给我留点隐私。”

“哎呀，对不住呢柃儿……” 慕云卿从善如流地道歉，语气娇软。

但那双妩媚的眸子却大胆地扫过慕青柃被勾勒出的玲珑曲线，笑意里掺着几分露骨的揶揄，“我也知道你不是小孩子了，我又不瞎。”

慕青柃不再多言，只微微摇了摇头，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臂，转身径首朝旋转楼梯走去。

高跟鞋敲击在大理石地面，发出清脆而孤冷的回响。

两个月的时间，慕青柃确实将慕云卿查了个底朝天，但没发现什么与慕家有关的消息，唯一算得上让她意外的也就是——慕云卿和陆袖认识。

刚从慕云卿资料中看到陆袖这个名字时慕青柃还以为自己眼花了，陆袖的人际关系她再清楚不过，她怎么不知道这里面还有慕云卿的事。

深入调查后，慕青柃那点疑惑也成功散去。

说来也巧，慕云卿的母亲和陆袖母亲是朋友，陆袖出生三年后，苏母病逝，慕青柃出生，慕云卿也在这个时候被接回慕家。

这期间，慕云卿和陆家的联系根本没断过，对此，慕家没干预，也没必要干预，而慕青柃也是这么想的。

毕竟，她尚且能容得下陆袖带着那个名为徐明远的男人在自己眼前行走，一个慕云卿，又能掀起多大风浪？

宠物，自然可以有自己的朋友。但，不能有多个家。

……

另一边，那个噩梦中的场景，被陆袖埋藏在了内心深处，不刻意回想，就好似从未存在过一般。

她开始审视自己与慕青柃相处这大半年。

脱离当事人身份，以第三视角来看她们的相处，陆袖惊讶地发现，慕青柃对她几乎是有求必应。

可这份有求必应给她的感觉是冰冷的，就好像她只是玻璃罩里一只徒劳振翅的蝶，生死悲欢，皆在他人指掌之间。

尽管这思绪来得没头没尾，但陆袖还是选择小心翼翼地后退。

无形的墙，在她与慕青柃之间，一砖一瓦，缓慢而坚定地筑起。

整个暑假，慕青柃都没有找过陆袖。

没有信息，没有电话，没有司机，没有礼物，没有一丝一毫的联系，仿佛慕青柃这个人从未在陆袖的世界里出现过。

这彻底的断绝，让陆袖在最初的几天，感受到一种近乎虚脱的释然。

压在胸口的巨石似乎被完全移开，她可以自由地呼吸。

然而，这份释然之下，却悄然滋生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感，像潮水退去后在沙滩上留下的湿痕，挥之不去。

每当夜深人静，对着电脑屏幕发呆时，理智会尖锐地提醒陆袖，这是好事。

远离那个危险的漩涡，远离慕青柃那带着毒性的温柔，专注于自己的学业和未来，这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慕家是龙潭虎穴，慕青柃更是其中深不可测的寒潭，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可是，陆袖惊讶地发现，她的身体和心，却像是有了自己的意志。

她会在路过校园里那架供学生练习的旧钢琴时，指尖无意识地拂过琴键，弹出的几个音符，竟带着一丝慕青柃曾指定过的旋律的影子，惊得她立刻缩回手。

她会在炎热的午后，看到甜品店橱窗里精致的慕斯蛋糕时，猛地想起慕青柃送来的点心，那清甜的滋味仿佛还残留在舌尖。

甚至，走在街头，一个陌生女人身上若有似无的清冷香水味，也会让她心头一悸，下意识地寻找那个不可能出现的身影。

手机屏幕成了她目光流连的焦点。

那个沉寂的对话框，像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吸走了她一部分注意力。

她会无数次点开，看着最后一条自己那简洁的回复，指尖悬在输入框上方，犹豫着，挣扎着。

想写点什么？写暑假愉快？写你在国外怎么样，还回来吗？写我读了一本很有趣的书？……这些念头刚冒出来，就被陆袖狠狠掐灭。

她知道她不能。这扇门一旦主动推开一丝缝隙，她好不容易筑起的城墙就可能再次崩塌。

她害怕那糖衣下的倒钩，更害怕自己会沉沦进去，当然，她最害怕的还是那个噩梦成真。

于是，那枚被锁在抽屉深处的项链，成了这种矛盾拉扯最尖锐的象征。

陆袖告诫自己那是枷锁，是潘多拉魔盒。

可偶尔清理抽屉时，当她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的丝绒盒子，心脏还是会不受控制地漏跳一拍。

一种隐秘到近乎自虐的渴望会悄然升起，她竟想再看一眼那璀璨又冰冷的蓝色，想感受它贴在皮肤上的重量。

每当这个时候，陆袖就会猛地关上抽屉，仿佛里面关着一只噬心的怪兽。

理智的声音从未如此清晰而响亮，她精力有限，必须舍弃些什么，比如……慕家的钢琴课，这份工作报酬虽然极为丰厚，但代价太大。

慕家，那是一个由金钱权势和慕青柃个人意志构筑的华丽牢笼，每一次踏入，都是在危险的边缘试探。

无论是慕家深不可测的背景，还是慕青柃本人那令人捉摸不透的心思，都如同悬在头顶随时可能掉落的利剑。

陆袖知道，她必须辞掉这份工作，立刻，马上。

但是……她惊讶地发现，无论如何她就是无法开口，也开不了口。

那份工作，像一根无形的丝线，是她和慕青柃之间唯一脆弱的联系。

一旦剪断，她与那个曾让她有过短暂眩晕又带给她恐惧的世界，将彻底隔绝。

她开始害怕慕青柃，害怕噩梦里自己的模样，却又……莫名贪恋着那些曾经存在过，哪怕只是虚幻的靠近。

开学日期一天天逼近，无形的压力几乎要将陆袖压垮。

她像一只困兽，在理智与情感的牢笼里焦躁地踱步。

终于，在某个因噩梦惊醒而喘不过气的深夜，窗外城市的霓虹明明灭灭，映在她布满血丝的眼中，一种近乎绝望的冲动淹没了陆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