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不能照镜子

“员工通道”的门，是一扇毫不起眼的暗红色小门，隐藏在大厅一根承重柱的后面，上面积满了灰尘，仿佛己经几十年没有被人打开过。

莉莉蹦蹦跳跳地走到门前，伸出她那只沾满糖渍的小手，在门上以一种奇特的、毫无规律的节奏，敲了五下。

笃。

笃笃。

笃。

笃。

陈默将这个节奏，死死地记在心里。他知道，在这栋公寓里，任何一个看似无意义的细节，都可能是保命的关键。

“咔哒。”

门内传来一声轻微的机括弹响，那扇紧闭的小门，自动向内打开了一道缝隙。

一股比楼梯间更加浓郁、更加古老的霉味，混杂着一股类似福尔马林的刺鼻气味，从门缝里汹涌而出。

“进来吧，大哥哥。”莉莉回头，对他露出一个甜得发腻的微笑，“记住哦，从这里开始，就不是‘住户’的地盘了。不要乱看，不要乱碰，更不要……相信你看到的任何‘自己’。”

说完，她便一蹦一跳地，率先走进了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不要相信你看到的任何“自己”？

陈默咀嚼着这句话，心头一凛，立刻催动了“规则可视化”的异能。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他的视野里，一片空白。

没有血色的规则文字，没有致命的隐藏条款。这里，仿佛是一片……不受规则影响的“法外之地”。

但这，反而让他更加警惕。

未知的，才是最恐怖的。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紧跟着莉莉的脚步，走进了员工通道。

门，在他身后，悄无声息地自动关上了。

通道里没有灯，光线极度昏暗，能见度不足三米。脚下是冰冷潮湿的水泥地，墙壁似乎是用某种粗糙的岩石砌成，触手冰凉，还带着黏腻的液体。

空气中，那股福尔马林的味道越来越浓，仿佛正走在一条通往停尸间的路上。

“喂，大哥哥。”

莉莉的声音，在前面空旷的通道里，带起了一丝回音。

“你不好奇，你替我承担的‘违规’，是什么吗？”

陈默沉默着，没有回答。

他不想说话。因为那个“谎言硬糖”的效果还在，他不知道自己一开口，会说出什么要命的反话。

莉莉似乎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道：“昨天，公寓里有个‘捉迷藏’游戏。规则是，被‘鬼’找到的人，就要代替‘鬼’，去寻找下一个人。我被找到了，但我不想当‘鬼’，所以，我就把他……吃掉了。”

她用一种谈论今天天气如何的平淡语气，说出了一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

陈默的瞳孔，狠狠地缩了一下。

他替莉莉承担的，竟然是“杀死一个‘鬼’”的违规代价！

这栋公寓里的“鬼”，绝对不是什么善茬。杀死它所要面临的惩罚，恐怕也是超乎想象的恐怖！

“嘻嘻，你现在的表情，一定很精彩吧？”莉莉仿佛能看穿他的心思，发出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不过你放心啦，公寓的惩罚，也是要讲‘道理’的。它只会惩罚‘违规者’，而不会迁怒‘交易者’。你替我承担的，只是‘违规’这个‘名头’，而不是惩罚本身。当然啦……”

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幽幽的。

“……如果你运气不好，在惩罚下来之前，又犯了别的错，那公寓可能会觉得，你是个‘惯犯’，需要‘罪加一等’哦。”

陈默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算是彻底明白了。自己和莉莉的交易，根本不是一次性的“惩罚转移”，而是接下了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debuff”！

从现在开始，他必须比之前更加谨慎一万倍。因为任何一个小小的失误，都可能和“杀死鬼”的罪名叠加，引来毁灭性的惩罚。

就在这时，走在前面的莉莉，突然停下了脚步。

“我们到了。”

陈默抬头望去，只见通道的尽头，出现了一部电梯。

一部……极其古老的、电影里才能看到的老式栅栏电梯。

电梯的金属栅栏门上，锈迹斑斑，门后是一个狭小的、只能容纳两三个人的轿厢，西壁由暗红色的木板拼接而成，上面布满了各种划痕和污渍。

电梯的上方，没有楼层显示屏，只有一个像钟表一样的圆形铜盘，上面的指针，正纹丝不动地指着数字“4”。

“这是公寓里，唯一一部可以‘自由上下’的电梯。”莉莉指着电梯，介绍道，“不过，它只听我的话。你想去几楼，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代价？”陈默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对呀。”莉莉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比如，你想去7楼，就要付出‘3层楼’的代价。可以是你的三段记忆，也可以是你身上某个器官的三年寿命，还可以是……你未来三天的‘恐惧’情绪。总之，很公平的。”

陈默听得遍体生寒。

这哪里是电梯？这根本就是一个榨取灵魂的魔鬼契约！

“不过你放心，这次不用你付。”莉莉大方地摆了摆手，“你替我舔了棒棒糖，作为回报，我免费送你上去。”

她说着，走到电梯前，伸出小手，在那扇锈迹斑斑的栅栏门上，轻轻一推。

“吱呀——”

刺耳的摩擦声中，电梯门缓缓打开。

轿厢里，空无一人。

但陈默的目光，却瞬间凝固了。

因为，轿厢的正后方，竟然镶嵌着一面巨大的、从上到下的……镜子！

镜子很干净，干净得有些诡异，与整个电梯的破败风格格格不入。它清晰地，倒映出了陈默和莉莉的身影。

还有……他们身后那条，空无一人的、黑暗的通道。

“不要照镜子。”

这是公寓最基础的规则之一，也是陈默入住第一天，就刻在骨子里的禁忌。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就要移开视线。

“嘻嘻，怕什么？”莉莉却仿佛没事人一样，拉着他的手，首接将他拽进了电梯里，“我刚才不是说了吗？这里，是‘法外之地’。外面的规则，在这里，不管用。”

陈默被她拽得一个踉跄，被迫走进了轿厢。

一进电梯，那股福尔马林的味道，瞬间浓烈了十倍，熏得他几欲作呕。

他强迫自己低下头，死死地盯着自己肮脏的鞋尖，绝不去看那面诡异的镜子。

莉莉却仿佛毫无顾忌，她甚至还跑到镜子前，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做了个鬼脸。

“你看，没事的嘛。”

她转过头，对陈默笑道。

然而，就在她转过头来的那一瞬间，陈默的余光，却瞥到了令他毕生难忘的、惊悚的一幕。

镜子里。

那个穿着红色连衣裙的“莉莉”，并没有转过身来。

她依旧保持着面对镜子的姿势，嘴角咧开一个夸张到下巴都快要脱臼的弧度，露出一口鲨鱼般尖利的、惨白的牙齿，一双眼睛里，没有眼白，只有纯粹的、深不见底的黑暗。

她，在对着镜子外的陈默，无声地、疯狂地狞笑着！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从陈默的尾椎骨，炸到了天灵盖！

他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被冻结了！

“大哥哥，你怎么啦？你的脸，好白哦。”

现实中的莉莉，正歪着头，一脸“关切”地看着他。

陈默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想尖叫，想逃跑，想立刻从这个该死的电梯里冲出去。

但他仅存的理智，却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钢丝，死死地束缚着他的身体，让他动弹不得。

不能动！

不能叫！

不能有任何过激的反应！

莉莉刚才的话，再次在他耳边响起。

“不要相信你看到的任何‘自己’。”

那镜子里的……是不是也包括“别人”？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牙齿因为过度用力，而咬得咯咯作响。

他缓缓地，抬起头，目光越过莉莉的肩膀，再次看向那面镜子。

镜子里，那个怪物般的“莉莉”，己经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和现实中一模一样的、天真可爱的莉莉。

仿佛刚才那惊悚的一幕，只是他的幻觉。

但陈默知道，那不是幻觉！

因为，他的“规则可视化”界面，虽然没有出现任何规则，却在视野的左上角，出现了一个不断闪烁的、血红色的警告图标。

【警告：你的‘理智值’正在轻微下降。】

【警告：你受到了来自‘镜界’的污染，污染度：1%】

“叮——”

就在这时，电梯发出一声清脆的提示音，然后开始缓缓上升。

上升的过程，异常平稳，没有任何噪音。

但陈默的心，却悬在了嗓子眼。

他不敢再看那面镜子，只能死死地盯着那个钟表般的楼层指示盘。

指针，开始一格一格地，向上移动。

5……

6……

7！

电梯，停了。

“好啦，7楼到了。”莉莉的声音，将陈默从极度的恐惧中拉了回来，“记住我们的交易哦，大哥哥。我把你送上来，你替我背了锅。我们两清啦。”

她说着，拉开栅栏门，蹦蹦跳跳地走了出去。

陈默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双腿的颤抖，也跟着走出了这个让他几乎精神崩溃的电梯。

7楼的走廊，和楼下截然不同。

这里没有阴暗潮湿，反而铺着厚厚的、暗红色的地毯，墙壁上挂着的，不再是风景画，而是一幅幅用金色画框裱起来的、表情各异的人脸肖像。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檀香和雪茄混合的味道。

一切，都显得那么的……“文明”。

但陈默知道，这只是表象。

越是看起来正常的地方，往往隐藏着越是深不见底的疯狂。

“喏，704室，就在那边。”莉莉指了指走廊的尽头，“祝你好运哦，希望你……有他想要的东西。”

说完，她便转身，重新走进了那部老式电梯，对着陈默，挥了挥手，露出了一个天使般的、纯洁无瑕的笑容。

然而，就在电梯门缓缓关上的那一刹那，陈默清楚地看到。

镜子里。

那个怪物“莉莉”，再次出现了。

她正趴在镜面上，用一双漆黑如深渊的眼睛，死死地、怨毒地，盯着陈默。

她的嘴巴，一张一合，无声地，说出了两个字。

“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