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情劫种道心

第一章：幽冥返生

寒雨如针，刺骨锥心。

薛临渊猛地睁开眼，瞳孔中倒映的不是手术室惨白的无影灯，而是破败茅屋顶上垂落的、沾满污垢的蛛网。一股混杂着霉味、劣质草药和血腥气的浊气首冲鼻腔，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每一次抽动都牵扯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剧痛。

“咳…咳咳咳！”他蜷缩起身子，像只被踩断脊梁的野狗，在冰冷潮湿的草席上颤抖。破碎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狠狠冲击着他几乎要裂开的头颅——现代都市的车水马龙、病床上心电监护仪刺耳的哀鸣、至亲之人模糊而冷漠的背影……最后定格在无边无际、吞噬一切的黑暗。

死亡。他记得那冰冷的、永恒的虚无触感。

然后……便是这具身体原主人残留的、如同被凌迟般的痛苦记忆，以及那深入骨髓、冻彻灵魂的**寒毒**。

“薛老六？还没死透呢？”一个粗嘎带着浓浓讥诮的声音在门口响起。破布帘子被粗暴地掀开，灌进一股裹着雨水的寒风。一个穿着油腻短褂、满脸横肉的壮汉探进头来，手里拎着个豁口的破碗，里面是几块看不出颜色的、冰冷的糊状物。

“喏，赏你的，省着点咽，别浪费老子粮食！”壮汉像丢垃圾一样把碗扔在薛临渊脚边的泥地上，浑浊的糊糊溅了几点在草席上。“醒了就赶紧滚！这破窝棚老子还要堆柴火！晦气玩意儿，中了‘玄阴掌’还能喘气，命倒是够贱！”

薛临渊——或者说，占据了这具同名同姓少年躯壳的异世灵魂——费力地抬起沉重的眼皮。冰冷的愤怒像毒蛇一样缠绕上心脏，但身体虚弱得连攥紧拳头的力气都没有。原主的记忆碎片告诉他，眼前这人叫薛虎，是家族旁支一个管杂役的小头目，平日里最是欺软怕硬。原主父母早亡，资质低劣，在薛家就是个连下人都不如的透明人。这次不知为何惹怒了主家一位少爷，被一掌打飞，寒毒入骨，丢在这等死的破窝棚里己经三天。

薛虎见他不吭声，又啐了一口：“呸！还当自己是少爷呢？要不是怕你烂在这里臭了地方，老子才懒得管！赶紧吃了滚蛋！”说完，骂骂咧咧地摔帘子走了。

冰冷的糊糊散发着馊味。薛临渊闭上眼，前世今生巨大的落差感和身体灵魂双重的痛苦几乎将他淹没。前世平庸至死，今生重生在这弱肉强食、视人命如草芥的修仙世界，开局便是地狱？

不！

一股强烈的、源自灵魂深处的不甘猛地燃烧起来！他不想死！绝不能再像蝼蚁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愤怒和绝望。他用尽全身力气，颤抖着伸出手指，蘸了一点那冰冷的糊糊，塞进嘴里。一股难以言喻的馊臭味和土腥气首冲脑门，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但他死死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咽了下去。活下去！必须活下去！哪怕像狗一样！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声靠近，不同于薛虎的粗重，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迟疑。

破帘再次被掀开一角。

薛临渊警惕地望去。

门外站着一个人。没有打伞，单薄的旧布衣被斜风冷雨打湿了大半，紧贴在瘦削的身上，勾勒出几分伶仃。她低着头，大半张脸隐在湿漉漉、略显枯黄的发丝后，看不清具体容貌，只露出一个线条柔和的下颌。手里端着一个粗陶碗，碗口冒着丝丝缕缕、极其微弱却在此刻显得无比清晰的热气。

一股淡淡的、纯粹的米香，瞬间驱散了窝棚里浓重的霉味和血腥气，像一道微弱却温暖的光，刺破了这绝望的黑暗。

她似乎有些害怕，脚步停在门口，犹豫着不敢进来。目光飞快地扫过地上那碗冰冷的馊食和蜷缩在草席上、如同濒死野兽般的薛临渊，身体微微瑟缩了一下。

最终，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低着头，小步快走进来。没有说一句话，甚至没有看薛临渊的脸。她只是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手中那碗冒着热气的、清澈的米粥，轻轻放在薛临渊手边触手可及的地上——离他那沾满泥污的手指，只有寸许的距离。

碗是温热的，驱散了他指尖的冰凉。

放好碗，她立刻像受惊的小鹿般站起身，低着头就要退出去。湿透的衣角擦过门槛，留下一点深色的水痕。

“……”薛临渊喉咙干涩，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阵破风箱般的嘶哑喘息。

那单薄的背影在门口顿了一下，似乎想回头，但终究没有。她只是更快地缩回门外，细碎的脚步声迅速消失在渐渐沥沥的雨声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窝棚里重新陷入死寂，只剩下雨打茅草的沙沙声，以及薛临渊粗重压抑的喘息。

他死死盯着地上那碗粥。

清澈的汤水，寥寥几粒煮得软烂的米粒沉在碗底，朴素到极致，却散发着生命最本源的暖意和香甜。与旁边那碗冰冷馊臭的糊糊，形成刺眼的对比。

这算什么？怜悯？施舍？还是……陷阱？

经历了前世人情冷暖，又刚被这世界的恶意狠狠践踏，薛临渊心中涌起的不是感激，而是一种近乎尖锐的警惕和……屈辱！他不需要怜悯！尤其是这种无声的、连脸都不敢露的怜悯！

一股邪火猛地窜上心头！他用尽刚刚积攒起的一丝力气，猛地抬手！

“滚！”

嘶哑的咆哮在狭小的窝棚里炸开，带着无尽的怨愤和绝望。他挥臂狠狠扫向那碗热粥！

粗陶碗应声飞出，撞在潮湿的土墙上，“啪嚓”一声，碎裂开来！

温热的米粥混着碎陶片，溅了一地，也溅湿了他冰冷的手指。

热意，瞬间被泥泞吞没。

窝棚内，只剩下破碎的陶片、狼藉的粥渍、刺骨的寒意，和一个蜷缩在阴影里、胸膛剧烈起伏、眼神如受伤孤狼般凶狠却又掩不住一丝茫然无措的少年。

那一缕微弱的暖意，终究被他亲手打碎在冰冷的泥泞中。而门外凄冷的雨，下得更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