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毒经一线天

那口滚烫苦涩的药汁，如同投入冰湖的火种，在薛临渊冻结的脏腑深处艰难地燃烧着。微弱却顽强的暖意，丝丝缕缕地渗透、扩散，暂时压制住了那噬骨蚀魂的玄阴寒毒，将薛临渊的意识从彻底冰封的深渊边缘，硬生生拽回一丝清明。

沉重的眼皮再次掀开，视野依旧模糊，但至少不再是纯粹的黑暗。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虽然依旧带着刺骨的寒意，却不再如刀割般剧痛。他费力地转动眼珠，目光落在自己手边。

破碎的陶片混杂在泥泞里，旁边静静躺着一个用油纸仔细包裹的小包。油纸被雨水浸湿了些许，边缘微微发皱，却包裹得严严实实。

是她留下的。

薛临渊心头涌起一股复杂难言的滋味，屈辱、警惕、以及一丝被强行续命的……荒谬感。他艰难地挪动几乎被冻僵的手指，一点点探向那个油纸包。指尖触碰到冰凉的油纸，带来一阵微弱的刺痛。

撕开包裹的动作笨拙而费力。油纸内层还垫着一层干净的粗布。当粗布被掀开，露出里面的东西时，薛临渊的呼吸猛地一窒！

不是他预想中的干粮，也不是更珍贵的伤药。

而是一本薄薄的、颜色暗沉发黑的册子。

册子不知由何种兽皮鞣制而成，触手冰凉滑腻，带着一种陈腐的、令人不安的阴森气息。封面上没有任何文字，只有几道用暗红色不知名颜料勾勒出的、扭曲诡异的线条，隐隐构成一个痛苦嘶嚎的骷髅头骨图案，空洞的眼窝仿佛正冷冷地注视着他。

一股邪异、不祥的感觉扑面而来！

薛临渊强忍着心头的悸动，用冻得发紫的手指，颤抖着翻开那暗沉的封面。

第一页，一行扭曲如毒蛇盘绕的黑色古篆，带着扑面而来的凶戾之气，狠狠撞入他的眼帘：

**《玄牝寒煞经》！**

“寒煞”二字，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薛临渊刚刚因药力而获得的一丝暖意！

玄阴掌！寒毒！寒煞！

一股寒意，比体表的冰霜更甚，瞬间从脊椎骨窜上头顶！这经书的名字，与他体内肆虐的寒毒，竟隐隐呼应！

他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和惊疑，手指颤抖着继续翻页。里面的文字更加晦涩艰深，充斥着大量关于“阴脉”、“煞气”、“寒毒”的描述，以及如何引煞入体、炼化寒毒的诡异法门！

这根本不是疗伤圣典，而是一部彻头彻尾的**毒经**！一部以自身为鼎炉，引天地至阴至寒的煞气、毒瘴入体，淬炼己身，最终化为寒毒之源、杀戮之兵的邪异功法！修炼者稍有不慎，便是煞气噬心，化为毫无理智的寒毒怪物，死状凄惨无比！

“咳！”薛临渊又是一口带着冰渣的淤血咳出，溅在暗沉的兽皮册子上，迅速凝结。他死死攥紧手中的毒经，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眼中翻涌着惊涛骇浪。

那个女人……她到底是谁？！

给他一碗苦药续命，却又丢给他一本自杀的毒经？是嘲讽？是陷阱？还是……这真的是他眼下唯一可能的生路？！

他想起原主记忆中，薛家那位主家少爷施展“玄阴掌”时，掌心那凝聚的、令人灵魂冻结的可怕寒煞。自己的寒毒，正是源自于此！寻常功法根本无法化解，只会被其侵蚀、冻结、吞噬！而这本《玄牝寒煞经》，却反其道而行之，竟要主动引纳、炼化这种力量为己用！

疯狂！绝对的疯狂！

这简首是在刀尖上跳舞，在万丈冰渊的边缘行走！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连灵魂都会被寒煞彻底冻结、湮灭！

求生的本能与对邪功的恐惧在薛临渊脑中激烈交战。他低头看向自己布满白霜、僵硬冰冷的手臂，感受着体内那蛰伏的、随时可能再次爆发的恐怖寒毒。普通的吐纳法门根本无法撼动这深入骨髓的阴寒，等待他的，只有缓慢而痛苦的死亡。

要么冻死，要么……赌一把，用这邪功，把这催命的寒毒，变成自己的力量？

薛临渊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冰冷和疯狂取代。前世平庸至死的遗憾，今生刚开局就要被冻死的屈辱，被践踏的尊严，以及那碗被打翻的粥和这卷诡异的毒经……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一股决绝的戾气，冲垮了他心中最后的防线。

他猛地翻开毒经，目光死死锁在开篇最基础、也是最凶险的一章——**“引煞入髓”**！

“引天地寒煞，导于周身百骸，如万蚁噬骨，千针刺髓……熬炼筋骨，冻结精元，以身为狱，化毒为基……”

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和血腥气。薛临渊屏住呼吸，强行将原主记忆中那粗浅的《引气诀》运行路线，与这邪异法门中描述的扭曲阴脉走向艰难地对照、融合。他的灵魂在疯狂计算、推演，前世被病痛折磨锻炼出的、对身体的极致感知力，在此刻发挥了意想不到的作用。

窝棚外，雨不知何时停了，只有屋檐滴水的声音，嗒…嗒…嗒…如同死亡的倒计时。

薛临渊闭上眼睛，摒弃所有杂念，如同即将溺毙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他不再尝试用《引气诀》的温和灵气去对抗寒毒，而是按照《玄牝寒煞经》的法门，主动放开了对体内那肆虐寒毒的压制！甚至，以一种近乎自毁的意念，强行引导着那冰冷刺骨的寒毒，顺着毒经记载的、几条偏僻而脆弱的细小经脉，狠狠冲击而去！

“呃——！！！”

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仿佛有无数把冰锥，沿着他的骨髓狠狠凿入！又像是千万根烧红的钢针，从五脏六腑内部穿刺出来！他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如同被扔上岸的鱼，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似人声的嘶哑痛吼，冷汗（瞬间又凝结成冰珠）浸透了破烂的衣衫。

痛！比之前寒毒自发爆发时，还要痛苦十倍、百倍！

这就是引煞入髓！主动将毒药引入自己的生命核心！

薛临渊的意识在剧痛的狂潮中几度濒临崩溃。他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臂，牙齿深深陷入冻僵的皮肉里，浓重的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却丝毫无法转移那深入骨髓的酷刑。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凭借前世磨砺出的、近乎非人的坚韧意志，死死守住识海中最后一点清明，一遍又一遍地运转着那扭曲、痛苦的法门。

时间，在极致的痛苦中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薛临渊感觉自己即将被这无边痛苦彻底撕碎、意识即将彻底沉沦时，异变陡生！

那原本在他体内肆虐、疯狂破坏的极寒之力，在按照《玄牝寒煞经》那诡异路线运转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周天后，竟真的发生了一丝微不可察的……**驯服**！

一丝极其微弱、冰冷到极致、却不再疯狂破坏，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秩序”感的寒流，如同最细小的冰蛇，缓缓汇入了丹田气海——那原本应该储存温和灵气的地方！

虽然只有微不足道的一丝，虽然随之而来的是更剧烈的、经脉被强行拓宽撕裂的剧痛，但这丝变化，却如同黑暗绝望中骤然点亮的一簇鬼火！

**成功了！**

薛临渊猛地睁开眼！布满血丝的瞳孔深处，是劫后余生的疯狂，以及一种近乎野兽般的凶戾！他成功了！在鬼门关前，他生生用这邪功，从寒毒中撕下了一缕力量！虽然这力量冰冷、邪异、带着毁灭的气息，但……这力量，属于他！

他贪婪地感受着丹田气海中那一丝微弱的、冰冷刺骨的寒煞之气，如同守财奴抚摸着第一枚染血的铜板。这力量虽然微弱，却让他在这冰冷绝望的世界里，第一次真正触摸到了“生”的可能！

就在这时，窝棚破旧的布帘再次被轻轻掀开一角。

依旧是那个单薄的身影，依旧是低着头，湿发遮面。她似乎想进来看看，或者再送点什么。但当她看到窝棚内的景象时，整个人如同被冻住一般，僵在了门口。

薛临渊正蜷缩在草席上，浑身覆盖着一层比之前更厚、更森寒的白霜，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灰色。他嘴角残留着乌黑的血迹和冰渣，手臂上赫然是几个深可见骨的牙印，鲜血己经冻结。而他的眼神，不再是之前的痛苦绝望，而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带着冰冷邪气的凶光！如同刚从地狱血池中爬出来的恶鬼！

尤其是他手中，还紧紧攥着那本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玄牝寒煞经》！

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手中的东西差点掉落。那双从发丝缝隙中露出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惊骇和恐惧！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

薛临渊也看到了她。西目相对的瞬间，他看到了她眼中毫不掩饰的恐惧和退缩。

一股更加冰冷、更加尖锐的情绪，瞬间取代了刚刚获得力量的短暂喜悦，狠狠刺入薛临渊的心脏。是厌恶？是排斥？还是……被当做怪物的愤怒？

他咧开嘴，露出一个被血染红的、带着森森寒气的笑容，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

“怕了？”

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低下头，再不敢看他一眼。她慌乱地将手中一个同样用油纸包好的东西扔在门口的地上，仿佛那是什么烫手山芋，然后转身，跌跌撞撞地逃进了外面尚未散尽的雨雾中，背影仓惶得如同惊弓之鸟。

窝棚内，只剩下薛临渊粗重压抑的喘息，和那本被他攥得几乎要嵌入掌心的《玄牝寒煞经》。

他低头，看着门口那个新扔下的油纸包，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布满霜寒和血迹的手。

力量……这就是力量带来的“馈赠”吗？

他嘴角那抹邪异的弧度缓缓拉平，眼神重新变得一片漠然，深不见底。比这窝棚里的寒气，更加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