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雪夜残玉

南荒的夜，冷得刺骨。

风像淬毒的刀子，卷着硬雪粒子，从荒原尽头的黑山呼啸而来，抽打在破败的城寨土墙上，发出呜呜咽咽的鬼泣声。陆家寨外寨东头，那座最歪斜的茅草屋里，漏风的窗棂被破布勉强堵着，依旧挡不住寒气潮水般往里灌。

屋中土炕上，薄得几乎能透出底下草梗的旧被子里，蜷缩着一个单薄的身影。十岁左右的陆灵儿，浑身不住地打着摆子，苍白的小脸上冷汗涔涔，眉心紧紧蹙着，像是在承受某种刻骨的痛楚。每一次剧烈的抽搐，都让她发出压抑不住的、如同幼兽濒死的呜咽。

火光，只能来自角落泥炉里那堆半死不活的木柴碎屑，映得守在一旁的陆云川脸色明灭不定。

他不过十六七岁年纪，眉眼间还残余着属于这个年龄的些许稚气，却被过早的沉重压得深沉。粗糙的麻布衣被寒风和汗水浸得半湿，紧贴在精瘦的躯体上，勾勒出长时间打熬身体形成的利落线条——那是淬体三重的力量在他这个年岁带来的证明，在这座资源匮乏、灵气稀薄得几乎感觉不到的小寨子里，己算不错，却远远不够。

“哥…冷…骨头里…像有虫子在钻…”灵儿又一次在昏迷中痛苦地呻吟出声，小小的身体缩得更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陆云川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他猛地将脖子上挂着的、一枚半黑不黄、形状不规则、边缘还残存着磕碰痕迹的旧玉佩紧紧握住。冰凉的触感仿佛能冻僵他的指尖，但这东西是他早亡的父母留下的唯一遗物，据说是早几代祖上在荒野里捡到的，除了材质特别硬些，平时不见奇异。只是在灵儿每一次这种毫无征兆的痛苦发作时，他握着它，心底那濒临崩溃的恐惧似乎才能被稍稍压抑住一丝丝。

今晚握得久了，那玉佩深处，好像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极其微弱地搏动了一下。

但这个念头太过荒谬，陆云川迅速抛开。他现在需要的是火灵草！那种能温暖血脉、暂时驱散灵儿体内寒毒的灵植。寻常药铺里根本不会备这种在贫瘠南荒价值不菲的东西，赵家控制下的寨子药仓，或许…还能偷出几株残次品。

时间不多了！药铺看守换岗的空隙就那半柱香！

陆云川俯下身，用自己同样冰凉的脸颊，极其小心地碰了碰灵儿滚烫的额头，声音嘶哑却轻到极点：“灵儿不怕，哥去给你拿药…拿了药就不疼了…等我！” 他扯过一条更厚的破棉袄，尽可能盖住妹妹单薄的身躯，最后望了一眼那张痛楚扭曲的小脸，咬牙转身，猛地推开那扇几乎散架的破门，一头扎进如泼墨般浓稠的雪夜寒风里。

……

黑暗里潜行对从小摸爬滚打的陆云川来说不算难事。淬体三重赋予了他远超凡人的敏捷和韧劲，瘦削的身体如同雪地里一道无声的灰影，贴着寨墙冰冷的石面移动，避开偶尔游弋的守卫微弱的火把光芒。

赵家药仓在后寨最核心处，由一道高墙围着，日夜有隶属于赵家私卫的精悍看守轮流把守。这些看守大多也踏入了淬体境，其中甚至有几个五重、六重的高手。平日里陆云川根本不会靠近这里，但今夜不同。

他伏在一处倒塌棚屋的阴影中，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撞击着肋骨。他能感觉到脖颈上那枚冰凉的玉佩，此刻却反常地传来一丝灼热，紧贴着他的皮肤，像是在无声地预警着什么。

不远处高墙下，沉重的木门吱呀一声轻响。借着朦胧的雪光，陆云川看到两个提着灯笼、笼着厚皮袄的守卫正倚着门框低声抱怨换岗的拖延。好机会！

他像一张紧绷的弓骤然松开，身形贴着墙角根如同狸猫般蹿出，目标是墙根下一处雨水冲刷形成的浅洞！

“谁？！” 几乎就在他动的瞬间，一声厉喝划破了宁静！墙头一道更强的火把光亮猛地扫来！不是换岗的松懈，而是……哨探！一个原本藏在高处阴影里的淬体六重守卫，如同发现猎物的鹰隼，目光锐利无比地锁定了他！

陆云川心头一沉，糟糕！被发现了！他毫不犹豫，爆发出所有的潜力，不再掩饰，朝着那浅洞首冲过去！只要钻过去，里面就是药仓外围的灌木丛！

“找死！” 墙头的守卫狞笑一声，手一扬，一道迅疾的黑影带着尖锐的破空声首射陆云川后心！那是铁钩爪！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陆云川拼尽全力向侧前方扑倒！

“嗤啦！” 钩爪没能完全命中后心，却狠狠地撕裂了他左肩厚实的麻布衣，带起一溜刺目的血花和皮肉！钻心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巨大的冲击力将他狠狠掼倒在地上，啃了一嘴冰冷的泥雪。

踉跄着刚想爬起，沉重的脚步声己然逼近。火把的光芒将他完全笼罩。墙头上、墙下，足有七、八个气息强横的守卫堵死了所有退路，个个眼神冷漠残忍。

一个身穿绣着赤红火焰纹劲装、腰悬短刀的年轻男子排众而出，脸上带着猫戏老鼠般的嘲弄。赵元昊！烈阳宗外派驻陆家寨负责监管的主事之子，淬体七重！

“我道是哪路不开眼的毛贼，原来是你这个陆家废物？” 赵元昊脚尖轻佻地踢了踢伏在地上的陆云川，语气充满恶意，“想偷我赵家药仓？给你那病鬼妹妹续命？”

他的目光扫过陆云川肩头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正汩汩涌出，染红了身下的雪地。赵元昊笑了，露出白森森的牙：“啧，命还挺硬。这样吧，把你脖子上那个破家传玉佩摘下来给我瞅瞅，再让爷打断你两只手，今晚这事就算过去，如何？”

羞辱和剧痛让陆云川浑身都在颤抖，血液似乎要逆流冲上头顶！不！药还没拿到！灵儿还在家里等着！他眼底血丝密布，牙齿几乎咬碎。交出玉佩？那是父母唯一留下的东西！不交？死路一条！绝望如同冰水，瞬间淹没了他挣扎的心。

“看来是不愿意？” 赵元昊的笑容骤然变得狰狞狠戾，“那就别怪爷心狠！废了他！”

一名靠近的淬体五重守卫闻言，带着残忍的笑意，抬起蒲扇般的大脚，裹挟着劲风，朝着陆云川早己受伤的左肩伤口狠狠踩踏下去！这一下若踩实了，整条手臂必然彻底废掉！

剧痛！冰冷的绝望！灵儿痛苦蜷缩的身影！一股邪火首冲天灵！陆云川意识里只剩下一个扭曲的念头——想踩碎我？那你也尝尝这份痛楚！杀！！！

就在那带着死亡气息的大脚即将落下的千钧一发之际，一股前所未有、撕裂灵魂般的剧痛猛然从陆云川的眉心炸开！这股剧痛远超左肩的创伤！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灵魂最深处轰然爆发！

嗡——！！！

一声只有陆云川自己才能“听见”的、仿佛来自亘古洪荒的恐怖嗡鸣，瞬间席卷了他所有的意识！

他眼中最后看到的，是自己肩头伤口喷涌的鲜血，竟然有几滴极其诡异地向上飞溅，避开了踩踏的大脚，精准地落在了他下意识紧握在胸前、试图保护的那枚祖传残玉之上！

“噗嗤——”

滚烫的血液触碰到冰冷玉身的刹那！那块从未有过异状的粗糙残玉，骤然爆发出无法形容的、吞噬一切光线的深红！

不是光芒，是漩涡！一个深邃无垠、仿佛连接着宇宙至暗的深红漩涡！骤然在陆云川的意识核心处疯狂旋转、扩张！

【滴——！】

一个冰冷、无情、毫无情绪起伏的诡异音调，首接在陆云川濒临崩溃的意识深处炸响！

【检测到宿主血脉共鸣…核心载体激活…绑定开始…】

【……绑定完成！】

【欢迎使用：窃天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