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油纸温汤与丹田残火

落星泽的晨雾，粘稠而腥臭，如同隔夜的鱼鳔冻，沉沉地糊在“铁钩”码头这片泥滩上。湿冷钻进陆云川刚从朽草“床铺”上撕裂起来的骨头缝里，每一步移动都伴着骨骼吱呀作响的呻吟，活像一台行将报废的提线木偶。

他费劲地挪到窝棚口，几乎是挂在朽烂的桨柱上喘气。昨天那趟“捞沉”掏空了他仅存的那点体力，胸腔里源纹古玉的暖意微弱得如同寒夜萤火，根本熨不平全身骨头里那深扎的酸麻锈针。

【状态：气血值——缓慢爬升（8.5%）…源纹古玉修复效能：低效稳定… 压制恶化…】

【筋骨损伤（中度→轻度）…外伤感染风险降低…】

【魂损状态：中度偏重（29%）间歇性幻听幻视…灵台浑浊…】

冰冷的系统光屏悬在意识角落，猩红底色如同永不结痂的伤口，提醒着昨日强行掠夺“荒泽腐生”的惨痛代价。陆云川舔了舔干裂出血的下唇，一股铁锈味漫开。他视线扫过浑浊浅水里那几个佝偻的身影，他们在冰冷的污浊淤泥里奋力刨挖着船底附着物，换取几个铜子儿或一口吃食。腰侧那三枚沉甸甸、油腻腻的“芋头级灵铢”硌着他，宣告着他今天“大病号”的身份。

瘫着！养伤！恢复力气是为了疤脸孙口中那“钱足”的黑帆船短工！他狠狠压下心头那点对“灵铢”消耗的心疼，缩回窝棚阴影里。

窝棚另一边，疤脸孙正盘腿对付着一个粗陶碗。碗里那油光锃亮、、堪比拇指粗的“巨型虾仁”——实则是落星泽特产、搅屎棍级别的巨型黑泥鳅——正窝在浓油赤酱的粗汤里散发野蛮香气，勾得陆云川的胃袋擂鼓般抗议。

“啧，新来的！装大爷了？”疤脸孙刀疤脸动了动，芦杆剔着碗里的肉，浑浊的眼珠斜乜过来，“骨头不想要了？赶紧滚下来！油汤都冻成坨了！”说着将陆云川的空碗往咕嘟冒泡的黑铁锅沿一推，那股原始粗犷的油膻肉香猛地扑来，如同饿狼獠牙咬碎了理智。

饥饿瞬间击溃矜持。陆云川几乎是滚爬过去，冰凉的指尖碰到温热的粗陶碗壁，一丝微弱暖意从指腹蔓延。

锅里沉浮翻滚的“主角”现了原形——粗壮、黑黢黢、覆盖黏液、仍在扭动的巨型泥鳅！疤脸孙手起芦杆落，一条“活力十足”的悍将便被精准投入陆云川碗中，油汤飞溅。

“新鲜的！劲儿足！大补你那把烂骨头！”疤脸孙嘶哑的声线裹挟着咀嚼含糊不清的命令。

腥！土腥混杂着深水淤泥腐植的霸道气味首冲脑门。陆云川盯着碗里顽强弹跳的“凶残美食”，喉结疯狂滑动。饥火烧肠战胜了一切。他粗暴地摁住滑溜溜的家伙，狠咬一口——肉韧弹牙，滋味狂暴：厚重咸腥的油脂如同沙砾，在舌苔上碾磨而过，胶质的黏腻感糊满了口腔。难吃？震撼！

但滚烫浓汤下肚，一股野蛮的暖流骤然在冰冷腹腔炸开！

陆云川闭眼，长长吁出一口裹着腥气的闷气。热流微弱却不吝啬，强行软化着筋骨深处的僵木，让他捧碗的手稳了一分。

“喂！当心烫手！”疤脸孙头也不抬，油腻芦杆朝陆云川比划了一下，顺手从旁边杂物堆抽出一张灰扑扑、布满油渍却厚实的旧油纸，“垫着！别把兜里的硬货腌成咸菜！”

油纸带着糙砺感和污浊气味，被塞进陆云川汤迹斑斑的手里。他愣了一下，默默垫在烫手的碗底。隔开了炙热，留下温吞的暖意透过污纸，渗入麻木的指尖。

【状态：受高热高脂食物刺激，气血活性微弱提升（9.1%）。 源纹古玉催化，修复效能微量增幅。】

【新警示：摄入大量“泽地生息因子”！该因子富含污浊灵力（荒泽属性）…灵脉驳杂度微量上升…丹田污染度+0.01%（持续监测）】

系统的提示冰冷如旧，还多了份令人不快的“加污染度”评估。陆云川心头微沉，却只能忽视，埋头对付碗里剩下半截“劲爆凶残”。他把那滑腻扭动的残躯塞回汤里，专注于这碗粗砺却温暖的救命水。

汤像磨刀石刮过喉咙深处，却也似乎刮开了一层更深的寒意。

窝棚外阴冷的浊风吹过。陆云川沉默地喝光最后一口浓汤，感受着那股源自脏腑的、原始的野蛮暖流并未完全消散，如同余烬在丹田深处隐隐发热。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油污的手。这双扒过泥、沾过血、差点被腐化力量撕碎的手……太弱了。连吃顿饭都会“增加污染”？

他不能等！魂损如跗骨之蛆，黑帆船的短工不知是福是祸。源纹古玉只能勉强“维持不坏”，修复缓慢如同龟爬。坐等绝路，非他所愿！

碗底温热犹在。陆云川靠着冰冷的泥墙，闭上眼。意念沉入一片混沌的识海深处，尝试牵引那点源自滚烫浓汤、被源纹古玉短暂激发过的微弱暖意。

丹田——那个本该是淬炼元气、凝聚力量的核心之所。此刻在魂损的干扰和系统“污染度”的冰冷监控下，模糊而混乱。如同一个布满裂缝、被污油浸透的破瓦罐。

意识艰难地探入那片昏暗、粘稠的泥沼般的“内景”。能感觉到源纹古玉一丝丝恒定的温吞热流，如同细流，缓慢冲刷着部分伤损的筋络。而丹田里，那股浓汤带来的野蛮热流己散了大半，只剩下几缕细微的……暗沉浊气？

就是它们！

陆云川集中残存的精神力，不顾魂损带来的针扎般刺痛，强行以意念为引，试图拨动、聚拢丹田内那几丝稀薄、驳杂、带着腥土气息的——从食物中强行压榨出的微弱污浊灵气。

不是修炼正统功法，更无清晰路径。他只是凭借系统扫描强塞给他的、关于“荒泽腐生”特性那点只言片语的理解——“吞噬低阶地脉秽气”。

吞噬！吞掉这点驳杂灵气，化为己用！

意念如同无形的手，在昏沉泥泞的丹田里笨拙地抓取、撕扯那几缕散乱的暗沉气丝。过程缓慢而痛苦。意识如坠泥沼，魂损带来的嗡鸣和眼前细碎的光斑交织闪现。

聚起一丝！

噗！

丹田内传来一声几不可察的“气”的闷响。那好不容易被聚拢、比头发丝还细的污浊灵气，竟如同受惊的蚯蚓，瞬间崩散，更有一部分如同锈蚀的铁渣，狠狠刺入早己脆弱不堪的灵脉内壁！

“呃……”陆云川喉咙里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额头冷汗渗出！左肩和右腿的旧伤处传来一阵尖锐抽搐的刺痛！胃里刚咽下的浓汤一阵剧烈翻搅！

噗！

他又忍不住咳出一小口带着暗红血丝的浊气！全身气息紊乱！

【警告！尝试引导未知低阶秽灵气！操作严重失误！】

【灵脉内壁轻微撕裂！丹田震荡！气血值跌落至8.9%！】

【“荒泽腐生”特性初步激活（被动）…未受控消化部分秽气…丹田污染度上升至0.012%…状态：比泽地的淤泥更烂…】

冰冷的提示如同铁锤砸下。丹田里一阵翻滚的灼痛和污浊的饱胀感并存。

陆云川靠着墙，大口喘气，豆大的汗珠从鬓角滑落。失败的尝试只换来更深的疲惫和伤势恶化。修炼？在这具破烂身体和魂损之下，竟如同痴人说梦？源纹古玉修复出的这点“地基”，脆弱得连最低等的土腥灵气都承载不起。

旁边疤脸孙呼噜噜喝汤的声音停下来，扭头瞥了陆云川苍白的脸和额头的冷汗一眼，刀疤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扯着破锣嗓子嗤笑一声：“年纪轻轻就喘成狗样……这泽地的水汽吸多了，折寿！”

陆云川没理他。他闭着眼，缓了良久，才重新睁开。眼底的疲惫更深，但那点被失败激起的、偏执的火苗却并未熄灭。他没有再尝试聚拢灵气，而是小心翼翼地引导着源纹古玉那微弱却精纯的暖流，如同最精细的绣花针，缓缓缠绕上那条被新撕裂的细微灵脉裂痕……

窝棚外，浑浊的水面被风撕开一道道短暂的涟漪，随即又被沉浊的泽水抹平，如同这片吞噬希望的泽地本身，亘古的污浊与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