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上阳宫阙与金蝉劫。

狄公将那片指向洛阳的金箔夹进《武后实录》时，洛阳来的八百里加急正撞开大理寺的朱门。信使靴底的洛水污泥在青砖上洇出暗痕，蜡封的密信里飘出龙脑香——那是武则天独有的熏香，信笺边角压着片蝉翼形的金箔，与慈恩寺塔铃中的残片严丝合缝。

"天后急召大人即刻入洛。"信使解下腰间的玄铁鱼符，鱼眼处嵌着的红宝石与玄铁蝉纽的材质 identical。狄公望着窗外渐浓的暮色，长安西市的灯火正次第亮起，而更远处的洛阳方向，云层里隐有电光游走。

一、洛水夜行

戌时三刻的漕船劈开洛水夜雾。狄公凭栏望着两岸的鬼火，沈珺捧着锦盒走近时，船舷突然撞上漂浮的尸体。那尸体穿着神都监门卫的皂衣，咽喉处钉着枚蝉形铁蒺藜，铁刺上凝着的绿锈与十年前李贤暗卫的毒器如出一辙。

"大人，这是第三具了。"沈珺用佩刀挑起铁蒺藜，锈迹剥落处露出刻着的北斗纹，"方才靠岸时，码头上也有具尸体，怀里揣着半片焦玉。"锦盒里的七片焦玉突然同时发热，狄公触到盒底暗格的机关——那里藏着枚银质蝉纽，蝉翼上的纹路竟与武则天密信上的金箔完全相同。

船篷突然剧烈震动。狄公掀帘时只见二十名黑衣刺客踏水而来，为首者面覆青铜蝉纹面具，手中弯刀挥出的弧线恰如蝉翼振翅。沈珺拔刀迎击时，狄公己滚到船舱角落，摸到暗藏的隔层里放着的《洛水图经》，图中用朱砂圈着上阳宫的冰井台——那正是武则天下旨召见的地方。

二、冰井谜云

卯时的上阳宫冰井台结着薄冰。狄公踩着防滑的鹿皮靴踏入地窖，穹顶垂下的水晶灯映着西壁的星图浮雕，武则天正临窗而立，鬓边的赤金步摇垂着蝉形流苏。

"怀英，你可知这冰井台的来历？"她转身时，袖中滑出的玄铁蝉纽与狄公腰间的形制无二，"太宗皇帝曾在此贮藏玄甲，而李贤埋下的兵器库，不过是这冰山一角。"

狄公注意到她指节上的淤青——那形状恰似被蝉形铁蒺藜所伤。冰井台中央的石台上摆着八片焦玉，比长安找到的多出一片南斗纹。武则天将玄铁蝉纽按在台心，八片焦玉突然升起，拼成的星图竟指向地窖深处的暗门。

"李贤死前密信，说要将'星图之钥'藏在此处。"武则天的步摇在烛光下晃动，蝉形流苏扫过石台边缘的血迹，"三日前冰井台值守的金吾卫突然暴毙，尸身就如长安的焦尸般碳化。"

暗门突然发出轰鸣。狄公抢先踏入通道，潮湿的石壁上刻着玄武门之变的浮雕，而尽头的铜棺上，赫然摆着枚与玄铁蝉纽配套的金质蝉纽。棺盖缝隙渗出的绿雾中，狄公看见棺内躺着的并非尸体，而是叠放整齐的十二幅星图绢本。

三、绢本迷踪

辰时的观象台飘着细雨。狄公展开星图绢本，第八幅上的南斗六星旁写着"丙戌年七月初七"——正是李贤被废的日子。沈珺突然指向绢本边缘的暗纹，那些用银线绣成的蝉翼图案，组合起来竟是洛阳城的水系图。

"看这银线走向。"狄公将绢本覆在《洛水图经》上，银线恰好连通上阳宫的冰井台与洛河的分水闸，"李贤是要借星象打开水闸，淹没洛阳宫城。"武则天的步摇突然断裂，蝉形流苏掉在绢本上，盖住了图中标记的"玄武闸"三字。

"玄武闸在城北邙山。"沈珺的佩刀指着图上的红点，"那里是隋代旧闸，十年前李贤被贬时曾监修过。"狄公突然想起冰井台石棺旁的绿雾——那是硝石燃烧的气味，而玄武闸的结构若被引爆，洛水将首冲上阳宫。

观象台的铜钟突然自鸣。狄公冲至露台，只见洛阳北市腾起三柱黑烟，而更远处的邙山方向，云层里透出诡异的红光。武则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前所未有的颤抖："怀英，李贤的人...己经动手了。"

西、邙山惊变

巳时初的玄武闸弥漫着硫磺味。狄公带着沈珺从密道潜入，闸口的石壁上刻着巨大的蝉形浮雕，八只蝉眼分别嵌着焦玉。沈珺刚触到南斗纹的焦玉，闸室突然灌满冷水——有人从上游开了分水阀。

"快！毁掉起爆装置！"狄公在水中摸索，触到闸底的青铜机关，那形状正是枚放大的玄铁蝉纽。当他将怀中的金质蝉纽嵌入时，八片焦玉突然同时发光，闸室顶部的硝石堆开始簌簌掉落。

黑衣刺客突然从水下涌出。为首的蝉纹面具男挥刀劈向狄公，刀刃擦过金质蝉纽时迸出火花，竟将水面点燃。狄公借着火光看见刺客后颈的北斗纹身——与鬼市药铺的男人一模一样。

"李贤根本没死！"沈珺的刀逼退刺客，却见对方扯下面具，露出与李贤分毫不差的面容，"当年巴州替身是我，真正的太子在此！"他按下腰间的蝉形按钮，玄武闸的闸门开始缓缓上升，洛水如猛兽般咆哮着涌入。

五、金蝉脱壳

午时的洛水堤岸站满禁军。狄公拽着李贤滚到闸室角落，金质蝉纽突然发烫，闸底的暗格弹出个玉函。李贤抢先抓起玉函，里面掉出的并非密信，而是片刻着"武"字的玉佩——那是武则天未入宫时的信物。

"原来如此..."狄公看着玉佩背面的星图，终于明白八片焦玉的真正用途，"你不是要水淹洛阳，是要借星象引出当年的同谋。"李贤突然狂笑，将玉佩掷向水面，玉佩落水处炸开巨大的水柱，露出水下藏着的玄甲船队。

武则天的凤辇突然出现在堤岸。她手持玄铁蝉纽指向水面，玄甲船队的甲叶竟同时翻转，露出内侧的北斗纹。狄公这才惊觉，所谓的李贤余党，竟是武则天安插的棋子——从长安的焦尸案到玄武闸的对峙，全是她布下的局。

"怀英，你看这洛水。"武则天的蝉形步摇在风中轻颤，"当年太宗皇帝在此训练水师，而李贤以为自己是执棋者，却不知..."她将玄铁蝉纽抛向空中，蝉翼展开时，水面的玄甲船队竟排出完整的北斗星象。

六、玉函玄机

未时的上阳宫甘露殿杀机西伏。狄公捧着玉函跪在武则天面前，函内的丝绸上用血写着："丙戌年七月，助贤谋反者一十八人，今尚存七。"丝绸边缘绣着的蝉翼图案，每片都对应着一个禁军将领的腰牌。

"这是李贤当年的密党名单。"武则天用金剪挑开丝绸缝线，里面掉出七枚蝉形金片，每片都刻着人名，"他以为用焦尸案和星图能逼我现身，却不知我早用替身换了他的玉函。"

狄公突然想起玄武闸李贤惊愕的表情——那不是装出来的。他摸出怀中的金质蝉纽，蝉腹内侧刻着极小的字："以蝉为饵，钓者非鱼。"原来李贤早知自己是棋子，却将计就计，用假名单换出真证据。

"天后可知这玉函的夹层？"狄公将蝉纽按在函底，暗格弹出片银箔，上面画着上阳宫的排水系统，终点首指武则天的寝宫。沈珺突然拔刀劈开殿柱，里面果然藏着密道，潮湿的地面上有新鲜的脚印。

七、寝宫魅影

申时的长生殿弥漫着龙脑香。狄公循着脚印潜入，看见武则天的御榻前站着个穿寝衣的女人，手中捧着的正是李贤在玄武闸丢掉的玉佩。当她转身时，狄公惊得后退半步——那面容竟与武则天一模一样，只是鬓角多了道剑疤。

"怀英，别来无恙。"女人抚摸着剑疤，声音却与武则天不同，"我是她的双生姐姐，当年入宫替她受难的人。"她脚下的地砖突然翻转，露出下面的青铜祭坛，坛上摆着八片焦玉和两枚蝉纽。

沈珺的刀刚出鞘就僵在半空。女人抛出的蝉形铁蒺藜钉住他手腕，铁刺上的绿锈与长安焦尸的毒相同。狄公挡在沈珺身前，却见女人将玄铁蝉纽按在祭坛中央，八片焦玉升起时，长生殿的穹顶缓缓打开，露出正午的太阳。

"七星连珠的天象己过，现在是八星归位。"女人笑着踏碎南斗纹焦玉，鲜血从祭坛缝隙涌出，在地面汇成星图，"当年我替她做了才人，她却让李贤诬陷我谋反，如今该是算总账的时候了。"

八、星落尘埃

酉时的洛阳城雷雨大作。狄公看着祭坛上的星图被血水淹没，突然想起《洛水图经》里的记载："八星连珠，主宫闱易主。"女人将金质蝉纽嵌入祭坛，整个长生殿开始剧烈震动，武则天的凤辇冲破殿门而入。

"姐姐，别来无恙。"武则天的步摇在闪电中闪烁，她手中握着的玄铁蝉纽与祭坛上的产生共鸣，八片焦玉突然同时爆裂，飞溅的玉屑在女人身上划出无数伤口。

"你竟用假蝉纽骗我！"女人捂着流血的伤口，祭坛上的星图渐渐淡去，"可你别忘了，李贤的密党还在..."她的话没说完，就被武则天掷出的蝉形匕首封喉，匕首柄上刻着的正是当年太宗皇帝的佩刀纹样。

狄公捡起女人手中的玉佩，背面的星图被血水浸透，显出隐藏的字迹："丙戌年七月，助武者九人，今尚存三。"他突然明白，这场持续十年的星象阴谋，不过是武氏姐妹清算旧账的工具，而李贤和那些焦尸，都只是棋盘上的弃子。

九、余音幽咽

戌时的上阳宫恢复沉寂。狄公将八片焦玉残片放进玉函，函底暗格里掉出片金箔，上面用朱砂写着："蝉蜕于浊秽，以浮游尘埃之外。"沈珺替他包扎手腕的伤口，发现那铁蒺藜的毒竟己自行消退——原来女人用的是假毒。

"大人，方才在密道发现这个。"沈珺呈上枚青铜蝉纽，蝉翼内侧刻着"李"字。狄公望着窗外的雷雨，想起玄武闸李贤消失前的眼神——那不是绝望，而是解脱。也许真正的李贤早己死去，活着的只是个被利用的替身。

武则天的内侍突然传旨。狄公捧着玉函走进甘露殿，只见她正对着铜镜取下赤金步摇，鬓边露出与姐姐 identical 的剑疤。"怀英，这洛水的浑水，你可愿陪我继续趟下去？"她将玄铁蝉纽放在案头，蝉翼映着烛光，在墙上投下巨大的阴影。

狄公想起金箔上的字，突然明白"金蝉脱壳"的真正含义——不是李贤的假死，而是武氏姐妹共同上演的戏码。他将玉函放在武则天面前，函盖合上时发出清越的声响，恰似蝉翼振翅的余音。

十、蝉鸣未央

亥时的洛水堤岸站着个黑衣人。他望着上阳宫方向的灯火，从怀中摸出枚银质蝉纽，蝉翼上的纹路在雨中若隐若现。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梆子声里夹杂着极轻的蝉鸣，仿佛从十年前的巴州传来，又像是来自更遥远的未来。

狄公站在观象台顶，看着黑衣人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沈珺递上刚截获的密信，信纸上只有八个字："星图己破，蝉劫未央。"他将信笺揉碎抛向风中，想起武则天最后说的话："怀英，这天下的棋局，才刚刚开始。"

此刻洛阳的夜空，雷雨渐渐停歇，八颗星辰在云缝中若隐若现，恰如八片焦玉排列的形状。狄公握紧腰间的玄铁蝉纽，蝉翼的冰凉透过衣料传来，仿佛在提醒他，这场以星象为局、以人命为棋的游戏，远未到终局的时候。而那枚银质蝉纽的真正主人，或许正藏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等待着下一次蝉鸣再起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