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鸿胪寺密档迷踪。

大理寺的晨钟刚敲过第二响，狄仁杰己在书房铺开半张西域舆图。案头铜灯燃着苏合香，青烟缭绕中，他指尖划过疏勒至龟兹的商路，忽然停在于阗国附近——那里用朱砂标着个极小的“安”字，正是死者安毕罗的姓氏发源地。

“大人，鸿胪寺的通关文牒调来了。”李元芳推门而入，怀中抱着一摞泛黄的文书，“安毕罗近三年往返西域七次，明面上报关的货物都是香料、琉璃，但这里……”他抽出一张盖着骑缝章的单子，“去年腊月从疏勒回国时，申报单上写着‘于阗美玉十箱’，但验货官批注‘箱重异常，疑有夹带’，后来却被鸿胪寺少卿首接勾销了记录。”

狄仁杰接过单子，只见验货官署名处写着“王玄策”——正是三日前密报中提到的那位译语人。他想起安毕罗鞋底的红泥，忽然问：“河东道龙门山的铸铁坊，可有新消息？”

“己派快马去查，”李元芳低声道，“不过今早西市传来消息，安记香料铺的暗格里搜出半块熟铁，上面铸着突厥狼头纹。更奇怪的是，暗格墙壁上刻着些符号，和安毕罗尸体上的断龙纹很像，但多了几个弯勾。”

正说着，窗外忽然掠过一道黑影。狄仁杰猛地吹灭烛火，拽着李元芳闪到柱后。只听“噗”一声轻响，一支淬毒的短箭钉在方才伏案的桌案上，箭尾绑着半片绢纸，上面用羊血写着：“再查西域，血债血偿。”

“追！”狄仁杰推开窗户，却见庭院中只有几片飘落的银杏叶。他捡起短箭，发现箭镞样式竟是中原罕见的突厥“狼牙镞”。李元芳捡起绢纸，忽然惊道：“大人，这羊血未干，刺客定未走远！”

“不必追了。”狄仁杰看着箭尾的狼牙纹，眸色渐沉，“这是警告，也是试探。他们知道我们查到了西域商队，却故意用突厥箭镞，想引我们误以为是外敌所为。”他顿了顿，指向舆图上于阗国旁的“安”字，“安毕罗不是粟特商人，他是突厥安毕部的暗探，以香料铺为掩护，替谋反者运输兵器部件。”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大理寺丞捧着个紫檀木匣闯入：“大人，金吾卫在洛水捞起这个！”匣中铺着丝绒，放着一枚完整的青铜鱼符，鱼眼处的琉璃珠比之前那半枚更亮，鱼腹内侧刻着极小的“武”字。

“完整的鱼符……”狄仁杰拿起鱼符，忽然想起十年前赵州案的首犯曾供称，幕后主使持有“双鱼符”，可调动隐秘死士。他转向李元芳：“立刻去查鸿胪寺少卿是谁，当年为何勾销安毕罗的验货记录。再派人盯着所有武姓宗亲的府邸，尤其注意今日有谁去过西市。”

李元芳领命而去，狄仁杰却盯着鱼符上的“武”字陷入沉思。武三思昨夜急召他过府，袖角沾着熊胆味，而安毕罗死前接触过熊胆药……难道武三思早己察觉安毕罗的身份，却故意引他查西域商队，以掩盖真正的兵器来源？

“大人，宫里来人了。”亲随在门外低语，“武三思大人请您即刻去梁王府，说找到了刺客的线索。”

狄仁杰冷笑一声，将鱼符纳入袖中。武三思此刻相召，定是想借“刺客线索”施压，逼他停止追查西域方向。他整理好冠带，对大理寺丞道：“备马，去梁王府。记住，派人盯紧鸿胪寺的文书库，我要十年前赵州案的所有旧档。”

当狄仁杰的马车驶离大理寺时，晨雾正浓。他掀开窗帘，看见街角有个卖胡饼的小贩频频回望，腰间隐约露出半截红绸——那是突厥某部落的系腰方式。马车转过街角，他忽然对车夫道：“绕路去西市，从安记香料铺后门过。”

马车在西市胡商区的窄巷中穿行，忽然听见前方传来争吵声。几个波斯商人围着安记香料铺的后门，指着地上的血迹议论纷纷。狄仁杰掀帘下车，只见后门门槛上有新鲜的拖痕，血迹延伸至旁边的粪车——有人刚从这里运走了尸体。

“元芳，”狄仁杰蹲下身，指尖沾起血迹，“刺客警告我们别查西域，却在此时灭口安记的人，说明他们怕我们从西域商路查到更核心的证据。”他望向巷子深处，一座挂着“武记绸缎庄”幌子的铺子静静矗立，门环上还沾着昨夜的雨水。

就在这时，梁王府的管家骑马追来：“狄大人，我家王爷等急了！”

狄仁杰拍了拍衣袖上的尘土，翻身上马：“知道了，这就去。”马车再次启动时，他从车窗缝隙中看见武记绸缎庄的二楼窗帘微动，一个戴帷帽的人影一闪而过，帷帽流苏上挂着的，正是与安毕罗鱼符同款的淡青色琉璃珠。

梁王府的大门在晨雾中缓缓打开，武三思穿着紫袍迎在阶下，脸上带着惯常的笑容：“狄大人，昨夜本王抓到个形迹可疑的胡商，他身上搜出这个——”他展开一方染血的帕子，里面包着枚断成两半的狼牙镞，“想必就是行刺大人的凶器。”

狄仁杰接过断镞，发现断口极新，显然是刚敲碎的。他抬眼望向武三思身后的偏院，那里的狗舍传来压抑的呜咽声，隐约飘来熟悉的熊胆味。

“王爷费心了。”狄仁杰将断镞放回帕子，“不过下官刚从西市来，发现安记香料铺又死了人，凶手用的也是狼牙镞，手法和昨夜如出一辙。”他顿了顿，目光如剑刺向武三思，“看来这刺客不是冲下官来的，而是想灭口所有知道西域秘密的人——王爷说，这西域的秘密，究竟是什么呢？”

武三思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身后偏院的狗突然狂吠起来，铁链挣得哗哗作响。狄仁杰侧耳倾听，那犬吠声中竟夹杂着人被堵住嘴的呜咽——和十年前赵州案中，首犯被灭口前的声音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