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琉璃佛影血袈裟。

死亡的阴影，挟着万钧之势，轰然降临！

头顶那块悬而未落的巨石，在狄仁杰指尖即将触碰到石壁龙爪符号的刹那，因他挪动带来的细微震动，彻底失去了平衡！岩石撕裂空气的尖啸刺破死寂，巨大的阴影瞬间吞噬了那点微弱的幽绿磷光，如同天倾般朝着狄仁杰的头颅狠狠砸落！

避无可避！躲无可躲！狭小的缝隙里，连侧身都成了奢望！

千钧一发！狄仁杰的瞳孔中倒映着那急速放大的死亡阴影，时间仿佛凝固。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放弃了触摸石壁的动作，身体如同被压紧的弹簧，在巨石砸落的最后一瞬，爆发出残存的全部力量，不顾一切地向侧面、向那鬼面统领尸身所在的碎石堆猛扑过去！

轰——！！！

震耳欲聋的撞击声在狭小的空间内炸开！如同巨锤擂鼓！大地剧烈震颤！烟尘如同怒涛般汹涌翻腾！无数碎石如同劲弩般激射而出，狠狠打在狄仁杰的后背和腿上！他只觉得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狠狠撞在身侧，整个人如同被抛出的破麻袋，重重摔在冰冷的碎石和泥泞中！喉咙一甜，一股腥热的液体猛地涌上口腔，被他死死压住，眼前金星乱冒，耳中嗡鸣不止。

巨石紧贴着他的身体边缘砸落，将那片刻有龙爪符号的石壁彻底掩埋！激起的碎石和尘土如同冰雹般劈头盖脸砸下。后背火辣辣的剧痛再次传来，仿佛被烙铁烫过，左腿也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不知是被碎石击中还是骨折了。

劫后余生的剧烈喘息撕扯着受伤的胸腔。狄仁杰躺在冰冷湿滑的泥泞里，大口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尘土味。他费力地睁开被尘土迷住的眼睛，视线模糊，只能看到头顶那新落下的巨石狰狞的轮廓，以及弥漫在空气中、仿佛永远不会散去的厚重烟尘。

完了吗？最后的线索，那指引“龙首”的标记，就这样被彻底埋葬了？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试图将他淹没。

不！不能放弃！狄仁杰猛地咬紧牙关，舌尖传来的剧痛让他混沌的头脑再次凝聚起一丝清明。他挣扎着撑起上半身，目光如同濒死野兽般扫视着这片被死亡笼罩的废墟。

烟尘稍稍沉降，借着不知从何处更高缝隙透入的、极其微弱的光线（或许是晨曦？），他看到了自己刚才扑倒的地方——正是那鬼面统领尸身所在的碎石堆旁。

统领的尸体被新落下的碎石半掩埋，更加扭曲破碎。而就在他尸体旁边，被狄仁杰扑倒时带起的冲击力掀开了一小片碎石，露出了下方一块颜色明显不同于周围岩石的、深灰色的石板！石板不大，约莫一尺见方，表面异常平整光滑，显然是人工之物！更引人注目的是，石板中心位置，赫然刻着一个清晰的图案——正是那只残缺狰狞的龙爪！

是它！那块指引龙爪符号的石板！它并未被巨石完全压住，而是被碎石掩盖，此刻机缘巧合下显露了出来！

狄仁杰的心脏如同被重锤击中！希望之火死灰复燃！他强忍着全身散架般的剧痛，拖着受伤的左腿，手脚并用地爬到那块石板前。

石板冰冷，触手光滑。龙爪符号刻痕很深，线条凌厉。狄仁杰的手指颤抖着抚过那冰冷的刻痕。崔元礼的铜钱十字刻痕指向这里，鬼面统领临死前的遗言指向这里…秘密就在这石板之下！

他深吸一口气，凝聚起残存的所有力气，双手死死扣住石板边缘，手指因用力而指节发白，手背上青筋暴起。

“呃——啊！” 一声压抑着痛苦的闷吼从喉咙深处迸出！受伤的后背和肋骨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左腿更是痛得几乎失去知觉！但他不管不顾，全身的力量都灌注在双臂之上！

石板沉重异常，纹丝不动！

狄仁杰眼前阵阵发黑，汗水混着血水泥污从额头滚落。难道机关不在掀开？他喘息着，目光死死盯住石板上的龙爪符号。那龙爪的形态…那微微弯曲、如同钩锁般的爪尖…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闪过脑海！

他不再试图掀开石板，而是伸出颤抖的手指，用尽最后的力气，按照龙爪符号的走向，从爪根处开始，沿着那凌厉的刻痕，重重地、缓慢地、一遍遍地描摹起来！指尖感受着刻痕的冰冷与深度，仿佛要将这符号的意志烙印进石板深处！

当他的指尖沿着刻痕，重重划过最后一笔爪尖时——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机括咬合声，从石板下方传来！紧接着，那块沉重的石板，竟如同被无形的手托起，缓缓地、无声地向侧面滑开！露出了下方一个深不见底、仅容一人勉强钻入的幽深洞口！一股比之前更加阴冷、带着浓重水汽和奇异腥气的寒风，瞬间从洞口中呼啸而出！

洞口边缘，赫然散落着几片湿漉漉的、深灰色的布料碎片！与假仵作所穿衣物一模一样！还有几点早己干涸发黑的血迹！

狄仁杰的心脏狂跳起来！找到了！潜蛟卫真正的逃生密道！也是通往“龙首”所在的路径！

生的希望从未如此强烈！他挣扎着，不顾一切地将身体探向那散发着寒气的洞口。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在那滑开的石板背面，似乎刻着几行极其细小的文字！

狄仁杰强忍伤痛，凑近细看。借着洞口吹出的寒风和微弱的光线，只见石板背面用极其古朴、近乎失传的鸟篆体刻着几行小字：

**龙首在佛光里**

**琉璃映血证菩提**

**石佛垂泪…**

字迹到这里戛然而止，仿佛被硬生生抹去，只留下几道凌乱的刻痕。但开头的七个字，如同惊雷般在狄仁杰脑中炸响！

“龙首在佛光里”！

这与鬼面统领临死前那破碎的遗言“在光里”瞬间对应！这绝非巧合！“佛光里”…慈恩寺！果然是慈恩寺！龙首就藏在慈恩寺内！而且，与“佛光”、“琉璃”、“石佛”相关！

“琉璃映血证菩提”？“石佛垂泪”又是什么？是线索？是警告？还是开启最终秘密的关键？

时间紧迫！狄仁杰来不及细想。洞内吹出的寒风带着浓重的水汽，说明这条密道很可能通往地下暗河！这是唯一的生路！他不再犹豫，强忍着剧痛，先将头探入洞口，然后是肩膀，一点一点地将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挤进了那狭窄、冰冷、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冰冷刺骨的地下水瞬间淹没了他的小腿。密道狭窄异常，仅容一人佝偻前行，脚下是湿滑的暗河河床，水流湍急冰冷。刺骨的寒意如同钢针般扎入伤口，痛得狄仁杰几乎晕厥。他扶着湿滑冰冷的石壁，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黑暗中艰难跋涉。水流声在狭窄的通道内回荡，如同鬼哭。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光亮！并非磷光石的幽绿，而是…一种带着暖意的、橘黄色的光芒？

狄仁杰精神一振，加快脚步。光线越来越亮，水流声也渐渐被一种低沉的、仿佛无数人同时诵经的嗡嗡声取代。那声音并非来自真实的人声，更像是某种特殊构造的回音效果，营造出一种宏大而诡异的氛围。

终于，他走到了密道的尽头。出口隐藏在一道湍急的地下瀑布后面！巨大的水流轰鸣着从头顶倾泻而下，形成一道天然的水帘。透过水帘的缝隙，狄仁杰看到了令他无比震撼的景象！

外面是一个巨大无比、仿佛掏空了整座山腹的天然溶洞穹顶！洞顶极高，悬挂着无数奇形怪状、闪烁着微光的钟乳石。而洞窟的中央，并非黑暗，而是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光芒所笼罩！

光芒的源头，来自于溶洞中央一尊巨大的、盘膝而坐的石佛！

那石佛高达十丈开外，通体由一种半透明的、温润如玉的奇异白色石材雕琢而成！石质本身似乎就蕴含着某种柔和的光晕。而更神奇的是，在石佛的眉心、胸口、双膝、以及背后的巨大圆形背光处，竟然镶嵌着无数块切割精良、大小不一的琉璃！橘黄色的、柔和的火光（狄仁杰看到佛像下方似乎有巨大的灯盏）透过这半透明的石佛身躯，再经过那些琉璃的折射、散射、汇聚…竟在整个巨大的洞窟空间内，营造出一种神圣、庄严、无处不在的“佛光”！

橘黄色的“佛光”弥漫在整个空间，柔和地照亮了洞窟的每一个角落，将那些嶙峋的怪石都镀上了一层神圣的金边。低沉的嗡嗡“诵经”声，正是水流和空气在这特殊声学构造的洞窟内回荡产生的效果！置身其中，仿佛真的来到了西方佛国！

“龙首在佛光里…” 狄仁杰喃喃自语，被这鬼斧神工般的景象所震撼。潜蛟卫竟将巢穴的核心，藏在这尊巨大的琉璃石佛之中？还是说，秘密就在这尊佛身上？

他强忍着伤痛和刺骨的冰冷，顶着巨大的水流冲击力，奋力从瀑布水帘后钻了出来，踏上了洞窟边缘干燥的地面。

站在这巨大洞窟的边缘，仰望那散发着柔和“佛光”的琉璃巨佛，狄仁杰才更真切地感受到其宏伟与诡异。巨佛面容悲悯，眼帘低垂，俯瞰着洞窟下方。而在巨佛盘坐的莲台正前方，靠近狄仁杰所站位置的地面上，赫然跪伏着一个人影！

那人身穿一领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粗布僧衣，背对着狄仁杰，身形枯槁，一动不动，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像。他正对着巨佛的方向，虔诚地跪拜着。

是寺里的僧人？误入此地的苦修者？还是…潜蛟卫的人？

狄仁杰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屏住呼吸，强压伤势带来的眩晕，右手悄然扣紧了袖中最后一枚淬毒银针，左手则按在腰间暗藏的短匕之上，警惕万分地、极其缓慢地向那跪伏的僧人靠近。

洞窟内只有水流声和那无处不在的“诵经”嗡鸣，更添几分死寂的诡异。

一步…两步…三步…

距离越来越近。僧人依旧毫无反应，仿佛沉浸在无边的佛境之中。

狄仁杰终于走到了僧人身后三步之遥。从这个角度，他能看到僧人光秃秃的头顶上清晰的戒疤，以及那件粗布僧衣后心处，一个用深褐色丝线精心绣成的图案——那图案并非佛门卍字，赫然是一只残缺狰狞的龙爪！

潜蛟卫！

狄仁杰眼中寒光爆射！不再犹豫！他左手短匕闪电般刺向僧人后心，右手银针蓄势待发，首取其颈后昏睡穴！必须一击制服！

就在匕首即将触及僧衣的刹那！

那跪伏的枯槁身影，竟如同背后长了眼睛，毫无征兆地、以一种违背常理的柔韧姿态，身体猛地向侧面一滑！狄仁杰志在必得的一击，竟刺在了空处！

同时，僧人猛地回头！

一张布满深刻皱纹、如同风干橘皮般的苍老面孔暴露在橘黄色的“佛光”之下！他的眼睛浑浊不堪，眼白占据了大部分，瞳孔缩得极小，如同针尖，里面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虔诚和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杀意！他枯瘦如柴的右手，如同鹰爪般闪电般探出，并非格挡匕首，而是首取狄仁杰的咽喉！指尖闪烁着幽蓝的淬毒寒芒！

变生肘腋！

狄仁杰一击落空，重心己失，面对这快如鬼魅的锁喉毒爪，再想闪避己是千难万难！他只能拼命侧头，同时右手蓄势的银针毫不犹豫地射向对方那只毒爪的手腕！

嗤！

银针精准地刺入老僧干枯的手腕！

然而，那老僧手腕被刺中，动作却仅仅是微微一滞，脸上毫无痛楚之色，浑浊的眼中反而闪过一丝嘲弄！他那枯爪去势不减，带着幽蓝的残影，依旧狠狠抓向狄仁杰的脖颈！速度竟未受太大影响！这老僧的武功路数诡异绝伦，竟似不怕寻常穴道攻击！

生死一线！

狄仁杰己能感受到那毒爪撕裂空气带来的冰冷锐风！就在这万分之一刹那——

“妖僧！休伤大人！！！”

一声如同受伤狂龙般的震天怒吼，挟裹着滔天的怒火和无匹的杀意，如同惊雷般在巨大的洞窟内炸响！吼声激荡起层层回音，甚至压过了水流的轰鸣！

一道狂暴的黑影，如同陨星坠地，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从洞窟上方一处隐秘的岩缝中猛扑而下！人未至，一道凝聚着无匹愤怒与狂暴力量的刀气，己撕裂橘黄色的“佛光”，后发先至，狠狠斩向那老僧抓向狄仁杰的毒爪！

刀光如匹练！气势如奔雷！正是李元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