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短匕自成

山林的风裹着松脂香钻进鼻腔时，林昭的后颈先泛起了凉意。

幻境在他脚下裂开蛛网似的纹路，再合拢时，他正站在记忆里最清晰的那片山坳——青石板路被雨水泡得发亮，溪涧边那棵老槐还在抽新芽，远处传来熟悉的吆喝：“昭儿，莫要跑远！”

他的喉结动了动。

雾气从树后漫出来，两个身影沿着小路走过来。

男人背着褪色的猎弓，箭囊里插着半旧的木箭；女人提着竹篮，篮里的野菌还沾着湿泥。

他们的面容被晨雾揉成一片模糊的暖光，可林昭认得那身影——这是他十岁前，每个进山采菌的清晨都会出现的画面。

“昭儿。”女人先开了口，声音像浸在蜜里的棉絮，“灶上温着山鸡粥，跟娘回家吧。”

男人伸手摸向腰间的短刀，那是林昭十二岁时亲手磨的：“你娘说得对，这炉火...太烫了。”

林昭的指尖掐进掌心。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可玄炉在识海轻轻一震，震得他眼底泛起清光——父母的影子踩在青石板上，却没压出半道湿痕；竹篮里的野菌在动，却不闻半点菌子破土的腥甜。

“你们不是真的。”他出声时，声音发颤。

“昭儿，你怎的这般生分？”女人的手己经伸到他面前，指尖几乎要碰到他的脸，“当年那妖兽冲过来时，娘若是能...能拉住你的手...”

林昭猛地后退半步，后腰撞在身后的老槐上。

记忆突然翻涌——血沫溅在他脸上的温度，父亲将他推进树洞时后心的箭簇，母亲最后那句“快跑”被妖兽的咆哮撕成碎片。

他喉间发苦，玄炉的热度顺着经脉往上涌，烫得他眼眶发酸。

“我知道你们不是真的。”他咬着牙重复，“真的爹娘...己经死了。”

“那你为何还要执着于炼器？”男人的声音变了，混着赤心子的沙哑，“你炼的剑斩不断妖兽的爪，你铸的甲挡不住修士的术，放下吧，回家...回家就能忘了这些痛。”

林昭闭了闭眼。

他想起在山神庙里啃冷馍的冬夜，想起被筑基修士抢了猎物后躲在岩缝里的三天三夜，想起第一次用玄炉淬灵时，炉身星纹亮起的那刻，他对着月亮说：“我要炼出能护自己的器，能护...护所有像我这样的人的器。”

“我炼器，是为了活下去。”他睁开眼时，眼底的雾气散了，“也是为了...变强。”

话音未落，幻境如被石子击碎的湖面。

父母的身影碎成金粉，老槐树坍成飞灰，再睁眼时，他正站在一座落满尘灰的炼器台前。

台上摆着半熔的玄铁、碎成星子的灵晶，还有块染血的玉简——赤心子的声音从西面八方涌来：“你能炼出真正的灵器吗？

散修的破炉子，连淬灵都要赌命！“

林昭的手指抚过台前的废料。

玄炉在识海转动，第五道星纹亮起时，他的掌心浮起淡金色的镜纹模板——那是玄炉解析了三百次幻象能量后，替他推演的“回灵”之法。

“试试看。”他低笑一声，将半块玄铁扔进炉中。

火焰腾起的刹那，玄炉自动吐出一缕清光。

林昭的指尖掠过碎灵晶，那些原本该作废的材料突然泛起幽蓝的光，像被线串起的星子，精准落进熔铁里。

他能听见材料融合的轻鸣，像山涧冰融时的脆响——这是玄炉在告诉他，配比分毫不差。

“痴儿！”赤心子的怒吼震得炼器台嗡嗡作响，“没有我的手札，你连灵纹都刻不圆！”

林昭的指尖按在熔铁表面。

玄炉的星纹在他手背投下影子，他跟着那影子的轨迹刻下第一道灵纹——不是古书上的云纹，不是宗门的雷纹，是玄炉根据幻象能量波动推演的螺旋纹，像山风卷着松涛的形状。

当最后一道灵纹收尾时，熔铁“叮”的一声，凝成一面巴掌大的青铜镜盘。

镜面泛着水银似的光，映出林昭紧绷的脸，还有他眼底跳动的炉焰。

“回灵镜盘。”他低声念出名字，镜盘突然轻颤，将他指尖的血珠吸了进去。

幻境在镜盘亮起的瞬间动摇。

原本凝固的空气开始翻涌，数十道黑影从西面八方冲来——是铸焰傀！

这些古修遗留的机关体裹着赤焰，青铜脸上的火孔喷吐着火星，手中的淬毒短刃在镜盘映出的光里泛着冷光。

林昭没有退。

他弯腰将镜盘按在地面，玄炉第六道星纹突然大亮，识海里浮起一行小字：“幻象能量可反弹，角度37度，力度两成。”

“去。”他低喝。

镜盘表面的螺旋纹开始旋转，空气中的幻象能量被卷成旋涡。

最前面的铸焰傀挥刀劈下时，那团能量突然反向涌回——傀身上的赤焰被反弹成更烈的火，青铜外壳“咔嚓”裂开，碎成一地熔渣。

剩下的铸焰傀嘶吼着逼近。

林昭的目光扫过它们关节处的青铜铆钉——玄炉的预警在识海炸响：“弱点，颈后星纹。”他抄起台上的淬灵锥，反手掷向最近的傀。

锥尖精准扎进那团星纹，傀的动作顿时一滞。

“镜盘！”他甩出另一只手。

镜盘如活物般飞起，镜面映出第二只傀的影子。

幻象能量再次反弹，这次裹着淬灵锥的锐劲，首接将傀的头颅削了下来。

最后一具铸焰傀冲到他面前时，林昭己经攥紧了腰间的玄炉。

炉身的第九道星纹突然亮起，烫得他掌心发红——玄炉在震颤，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炉而出。

“叮——”

一声清越的剑鸣。

林昭低头，只见玄炉顶部裂开细缝，一柄短匕缓缓升起。

匕首通体暗红，像浸过血的玉，刀锋流转着微光，竟同时蕴含着血玉的腥甜与玄炉的清冽。

他伸手接住，短匕的重量刚好贴合掌心，仿佛天生就该属于他。

“不可能！”赤心子的声音带着哭腔，“这是我的炉！我的传承！”

林昭握着短匕转身。

幻境的尽头，赤心子的虚影正在崩塌，红袍被撕成碎片，血玉冠上的宝石纷纷坠落。

他望着那柄短匕，突然笑了：“你说对了，我不过是区区散修。”

他举起短匕，刀锋在幻境里划出一道光痕：“可散修的手，也能炼出自己的道。”

话音未落，幻境彻底崩塌。

林昭感觉自己坠入了一片滚烫的黑暗，有灼热的风灌进耳朵，模糊中，他看见一座巨大的熔炉悬浮在虚空里，炉心处有枚东西在发光——像是颗蛋，又像是块未成型的玉。

“终极试炼...”他听见玄炉的声音，“开始。”

黑暗淹没了最后一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