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惊夜：落星潭碎玉

腕间的“囚凰扣”像一道冰冷的符咒，日夜啃噬着锦觅的神魂。璇玑宫再大，也只是一座华丽的牢笼。白日里，她像个精致的傀儡，被润玉牵着出席那些觥筹交错、虚伪至极的天界宴会，接受众仙或敬畏或怜悯的目光。他的掌心温热，指尖却带着不容挣脱的力道，仿佛无声地提醒着她手腕上的禁锢。

入夜，便是无尽的煎熬。灵力被封，连最简单的凝水成冰都做不到。空荡荡的寝殿里，只有窗外亘古不变的星河无声流淌，映照着满室清冷。锦觅常常整夜整夜地睁着眼，看着那些遥远的星光，仿佛这样就能穿透这该死的结界，看到一点自由的微光，哪怕只是虚幻。

今夜，那熟悉的窒息感又来了。心口那个被陨丹和悔恨掏空的窟窿，在死寂的黑暗里发出空洞的回响，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绵密的痛楚。她猛地坐起身，冷汗浸透了单薄的寝衣，黏腻地贴在背上。

不行，不能待在这里！再待下去，她会疯掉！

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着她。锦觅赤着脚，像一缕幽魂，悄无声息地滑下冰冷的玉榻。殿内值守的仙娥早己被润玉屏退，偌大的璇玑宫，静得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她屏住呼吸，凭着记忆，沿着回廊的阴影，小心翼翼地向着宫殿深处、灵力禁制似乎相对薄弱的后苑摸去。

**落星潭。**

这是璇玑宫深处一片隐秘的水域。传闻是九天星河偶尔倾泻的星辉坠落此地，汇聚成潭。潭水清冽，倒映着漫天星辰，是润玉平日里布星挂夜后休憩的地方。锦觅曾远远看过几眼，只觉得那地方和他的人一样，美则美矣，却冷得毫无生气。

然而，当锦觅借着稀薄的星辉，跌跌撞撞靠近落星潭时，预想中的清冷死寂并未出现。

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气**，混合着刺骨的**冰寒**，如同实质的潮水般扑面而来！潭边的仙草奇花，竟都覆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霜，在星光照耀下折射出诡异的幽蓝光泽。

锦觅的心猛地一沉，下意识地缩在一块巨大的、同样结满冰霜的星陨石后，只探出半个头，向潭边望去。

只一眼，她的呼吸骤然停滞！

**是他！**

那个白日里高高在上、威仪赫赫、掌控她一切生杀予夺的天帝润玉，此刻正狼狈地跪伏在落星潭冰冷的岸边！

他身上那件象征着无上权柄的玄底九龙衮服被胡乱扯开，露出里面同样被冷汗和**暗红血迹**浸透的素白中衣。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墨发凌乱地披散下来，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紧绷、毫无血色的下颌。他一只手死死抠进岸边坚硬的冻土里，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另一只手则死死按在胸口的位置，仿佛要将什么可怕的东西硬生生按回去。

“呃…嗬…嗬…” 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痛苦喘息，断断续续地从他紧咬的牙关中泄出，在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惊心动魄。

潭水不再倒映星光，反而诡异地翻涌着，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带着不祥暗紫色的寒气正疯狂地从他身体里逸散出来，所过之处，潭水瞬间冻结，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他周身笼罩着一层极不稳定的、暴戾的冰蓝色灵力乱流，时而膨胀如凶兽咆哮，时而微弱得仿佛随时要熄灭。

**灵力反噬！而且是极其恐怖的反噬！**

锦觅从未见过这样的润玉。不，她甚至无法想象，那个永远从容不迫、将所有情绪都完美隐藏在温润面具之下的夜神殿下、天帝陛下，会呈现出如此…破碎不堪的模样。

就在锦觅惊骇到无法动弹时，润玉按在胸口的手猛地一颤，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似乎再也承受不住那狂暴力量的冲击，猛地向前一倾！

“噗——！” 一大口暗红色的、甚至夹杂着细碎冰碴的鲜血，如同泼墨般喷洒在冰封的潭面上，瞬间染红了一大片寒冰，在星光下呈现出一种妖异而凄厉的美感。

他再也支撑不住，上半身无力地向前倒去，额头重重抵在冰冷刺骨的冻土上，墨发垂落，彻底掩去了面容。只有那剧烈起伏、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证明他还活着。粘稠的鲜血顺着他苍白的唇角蜿蜒而下，一滴一滴，砸落在身下的冰霜和血污里。

**死寂。**

只有他痛苦的喘息和血滴落的声音。

锦觅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惊叫出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她应该感到快意吗？这个囚禁她、算计她、让她背负血海深仇的男人，此刻正承受着比她更甚百倍的痛苦！可为什么…为什么她只觉得手脚冰凉，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脊椎爬满了全身？

就在这时，一个极其微弱、破碎不堪，带着浓重哭腔和孩童般无助的呓语，断断续续地飘了过来：

“…娘…别…别丢下玉儿…”

“冷…好冷…”

“觅儿…别…别走…别离开我…”

那声音太轻了，轻得仿佛风一吹就散，却像一道裹挟着万载寒冰的惊雷，狠狠劈在锦觅的识海深处！

**觅儿…**

他在叫她？用这样…脆弱到不堪一击的声音？像一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

锦觅浑身剧震，瞳孔放大到极致！她甚至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那个眼神阴鸷、手段狠绝、用囚凰扣将她牢牢锁住的天帝润玉，怎么会…怎么会发出这样绝望、卑微、充满依恋的呼唤？

借着朦胧的星光，她甚至看到一滴晶莹的液体，从润玉低垂的脸颊旁滑落，无声地混入他身下冰冷的血污里。

**泪？**

他…哭了？

这个认知，比看到他重伤濒死更让锦觅心神俱裂！仿佛有什么坚硬的、横亘在她心头的壁垒，被这滴无声的泪，猝不及防地凿开了一道缝隙！冰冷的潭水寒气混着浓重的血腥味涌入肺腑，激得她打了个寒颤，也让她混乱惊骇的思绪有了一丝清明。

他胸口的伤…那不断逸散的不祥寒气…这可怕的反噬…还有这声绝望的“觅儿”…到底怎么回事？

**（关键伏笔：润玉体内旧伤来源？灵力反噬根源？这声呼唤是真情流露还是意识混乱下的幻象？）**

锦觅蜷缩在冰冷的星陨石后，身体僵硬，心跳如鼓。月光下，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天帝，此刻像个破碎的琉璃人偶，孤零零地倒在血与冰的污浊里，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碎裂，消失在这冰冷的星辉之下。

恐惧、恨意、茫然…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强行撕扯出的、名为“不忍”的情绪，在她胸腔里疯狂地搅动、冲撞。

她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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