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麻辣鲜香里的未竟心事

教育厅调查组进驻的第七天，暴雨冲刷过的校园在阳光下蒸腾着热气。苏晴攥着手机站在办公楼前，屏幕上陈强发来的消息还在跳动：「王曼莉停职检查，院长被约谈，你的教学任务下周恢复」。蝉鸣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她摸了摸口袋里齐俊给的证据U盘，金属外壳己经被体温焐得发烫。

傍晚六点，「红盔甲」小龙虾店的霓虹灯准时亮起。丽杰推开包厢门时，香辣味混着啤酒气扑面而来，张明正蹲在地上帮陈强拧开冰镇可乐，铝罐拉环「啵」地弹到墙角。「苏晴来了！」齐俊举着扎啤杯起身，杯壁的水珠滴在桌布上，晕开一片深色痕迹，像极了评估材料上被茶水洇湿的页码。

「这次必须敞开了吃！」陈强把菜单拍在油亮亮的桌面上，小龙虾图片被他用红笔画了三个圈，「我算过账，王曼莉那堆破事耽误咱们三次聚餐，今天的账单必须让学院报销！」他说话时，袖口露出半截被打印机油墨染黑的衬衫，像是故意留下的「战斗勋章」。

苏晴挨着丽杰坐下，瓷碗里的一次性手套还带着塑料包装的刺鼻味。她想起上周在院长办公室对峙时，王曼莉摔门而去前留下的狠话：「一个连恋爱都处理不好的人，还想搞教学？」此刻服务员端上冒着热气的小龙虾，红油汤汁溅在她手背，烫得她下意识缩了缩手指——原来比起权力的冷箭，这种真实的灼痛反而让人安心。

「说真的，得感谢张明，」丽杰突然用湿巾擦着手，指甲上的蔻丹蹭掉了一小块，「要不是他连夜帮苏晴恢复被删除的云端文件，那些课程思政案例怕是要永远消失在王曼莉的碎纸机里。」她的目光扫过张明泛红的耳尖，这个总把「我再看看」挂在嘴边的博士生，此刻正低头专注地剥虾，虾壳在他面前堆成整齐的小山。

苏晴夹起一只裹满辣椒的虾，突然笑道：「早知道有这待遇，当初就该首接和张明谈恋爱。又是博士又是拆二代，论文有人改，婚房都现成的。」她的声音带着夸张的调侃，却在众人的哄笑声里悄悄变了调。张明剥虾的手顿了顿，虾黄滴在青花瓷盘上，晕开星星点点的橘色。

「苏老师当年可是校花级别的！」齐俊举着酒杯凑过来，啤酒沫沾在他新刮的下巴上，「听说追你的人从校门口排到澳门关口？」这句话让空气突然安静了半秒，苏晴想起二十岁那年收到的情书，叠起来足有半人高，而如今摊在掌心的，只有周正发来的冷冰冰的数据分析截图。

「可不嘛，」她仰头灌下一口酸梅汤，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谁能想到，挑来挑去，最后连份像样的感情都抓不住。」她的目光落在张明堆好的虾壳山上，突然觉得那些精心排列的碎壳，多像张明小心翼翼藏起来的心意——永远妥帖，永远沉默，却总在最需要的时候出现。

陈强突然重重拍了下桌子，震得啤酒杯里的泡沫溢出杯沿：「什么爱情不爱情的，有小龙虾和兄弟就够了！」他的话引来一阵哄笑，丽杰趁机把剥好的虾仁放进苏晴碗里，虾尾还带着她涂了蔻丹的指尖温度。窗外的路灯次第亮起，把每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油腻的桌面交织成网，网住了那些没说出口的叹息。

当第十二盘小龙虾见底时，张明终于开口了。他推过来一盘切好的西瓜，果肉红得透亮：「苏老师，其实...」他的话被陈强突然的打嗝声打断，满桌人笑得东倒西歪。苏晴咬下一口西瓜，甜得发腻的汁水顺着嘴角流下来，她胡乱抹了把脸，突然觉得这样也挺好——在充满变数的人生里，能有这群把后背交给彼此的伙伴，或许就是命运另一种形式的馈赠。

散场时，月光把路面照得发白。苏晴抱着丽杰硬塞给她的半盒龙虾调料，看着张明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夜风卷起她的衣角，恍惚间又回到那个被周正的目光灼伤的夜晚。但此刻不同的是，她的口袋里装着朋友递来的润喉糖，手里提着沾满香辣味的塑料袋，而心里某个冰封的角落，正随着小龙虾的热气，慢慢融化出一片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