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回京

“昭儿，曦儿！”

沈知姚猛地睁开眼，胸口剧烈起伏着。

她正坐在一辆摇摇晃晃的马车当中，车中还点了檀香，香灰随着马车的颠簸轻轻洒落在底下的玉盘之上。

“小姐，您又做噩梦了？”

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鬟从外面掀开帘子，神情紧张地探进头来。

“无事。”

沈知姚深吸口气，缓缓掀开了车帘。

车轮碾过官道的声响单调而沉闷，京城的轮廓己在远处若隐若现。

三月的风裹挟着柳絮扑面而来，她下意识眯起眼，出了神。

“小姐，您累不累？要不要原地休息一会儿？”

“车夫说，我们大约还有一个多时辰就要到京城了。”

丫鬟清荷进来，为沈知姚递上了一盏温茶，眼中满是担忧。

沈知姚点头，接过茶盏抿入口中。

茶水入喉，苦涩中带着丝回甘，正如她此刻的心境——

每离京城更近一步，她浑身的血液便更沸腾一分。

“不累。”她轻声道，声音里隐约藏着几分颤抖。

前世死前的记忆又涌来，刀剑穿背的剧痛，裴翊之惊讶的脸，以及一对儿女撕心裂肺的哭喊……

她拿着茶杯的手不自觉握紧。

这是她重生的第三十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前世的她死后，确实是又重生到了一具新的身体当中。

这一个月以来，她己大概摸清了如今这副身体原主生前的背景和遭遇。

原主姜玉瑶刚满十六，是镇北将军姜元的独女，母亲苏氏早逝，她便常年跟随父亲镇守边关。

前几个月，匈奴来犯，姜元奋力反抗，虽将他们又赶回了关外，可自己也不幸战死沙场，圣上为表“皇恩浩荡”，特许将军独女携大将军骨灰从边疆回京，赐宅安置。

而在一月前，回京的队伍突遭歹徒袭击，原主姜玉瑶在混乱中跌落马车，后脑撞石而亡，沈知姚便是在这个时候重生在了姜玉瑶的身上。

等她醒来时，自己便是在这辆马车上了，又因受伤，足足在路上养了快一月，才差不多痊愈。

可这些都不算什么，最让沈知姚震惊的是——

她死时才是永昌十三年，而如今却己是永昌二十八年……

距离上辈子她死去时，居然己足足过去了十五年！

十五年间，斗转星移，沧海变幻。

如今她己从青荷那边得知，圣上身子不好，太子前几年被废，长公主最得圣心，而裴翊之己官拜相国之位——

只是不知自己一双儿女如今变成了什么模样，更不敢去想那对狗男女在她死后又会如何去对他们……

她死时他们也才只有五岁，自从出生以后，她就从未离开过他们半步，如今没了娘亲，也不知这十五年来，他们又是如何艰难长大的？

至于那个白眼郎——

她不会对他抱有任何期待，哪怕他真有半点良心，也不会如此对她，如此对沈家！

当初他高中状元，在相府外跪了三天三夜，才求得爹娘的允可，同意他们成亲。

名满京城，才貌双全的相府千金嫁给一个从乡下考到京城的寒门小子，即便是状元，当时京中多少人笑话她明珠蒙尘，是瞎了眼——

可她从未嫌弃过他，自从嫁给他之后，便相夫教子，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家事，从没有过一句怨言。

而爹娘后来更是打从心底里认可了他，将他当做亲儿子般看待，在朝堂上多加照拂，他才能在短短几年之内，升到户部侍郎的位置。

她脑中又浮现出他对她说的那句话。

“你以为本官当初娶你是为何……不过是为相府势力，助我平步青云！”

裴翊之，你这个骗子！混蛋！

夫妻六载，真心相待，最后自己却落得个家破人亡，身首异处的下场……

造化弄人，她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活了，可既然活了，她就要好好地再活一次！

只盼自己能早日重返京城，和孩子们再团圆，然后弥补这十五年来对他们的亏欠。

还有自己的父母和兄长，如今十五年己过，不知当年有没有人为他们去收尸……

她还记得前世自己死前，听到裴翊之说沈府满门被判问斩。

冰天雪地里，他们的尸首又会不会被丢去乱葬岗，被野狗啃食，尸骨无存……

母亲一向爱美，又怎能容忍自己最后走的这么不体面……

想到这些，沈知姚心中便酸涩难忍，痛苦难当。

恨不得将裴翊之和平阳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

她自是不信裴翊之说的那些屁话的，父亲一生公正廉明，又怎会通国叛敌？

定是被奸人所害，而她那平日里装得光风霁月的好夫君和高高在上的平阳长公主应就是那罪魁祸首——

前世的一桩桩，一件件仇怨细数下来，都与那对奸夫有关……

沈知姚眸底泛出血色，指节在袖中捏得发白。

这些血海深仇，她日后不管是付出何等代价，也定要为自己，为沈家，向他们千倍万倍的讨回来！

她定要亲手将他们一刀刀凌迟，来祭奠她死去的爹娘和兄长！

……可眼下，她还有别的事要做。

旁边传来细微的啜泣声。

沈知姚麻木地抬眸望去，便见马车的角落里还有个白衣女子蜷缩着，长发垂落遮住了她的脸，肩膀随着抽泣在轻轻耸动。

似是察觉到了沈知姚的视线，啜泣声戛然而止。

白衣女子缓缓抬起头来，青白色的脸上挂着两行血泪，空洞的眼神死死的盯着她。

沈知姚头皮发麻，汗毛倒竖，装作没看到她，眼睛又重新转向了窗外。

自重生后，她便又发现了自己一个独特的地方。

她居然……有了阴阳眼。

可这件事于她而言，她并不知是好还是坏。

所以这些时日，这白衣女鬼虽日日夜夜陪伴她于马车之中，可她始终装作看不到。

也因为除了她之外，其他所有人都看不到这女鬼，她不想被其他人当作疯子来看待，尤其是就要回京城了，若让别人知道自己能看到鬼，她怕是还没回京便被当作异类再死一回了。

可那女鬼时时刻刻用一双流着血泪的双眼望着她，她即便是经历过这般离奇的重生，对自己能白日见鬼一事也被迫接受了，可终究是忍到极限，再也无法忽视。

幸好马上便要到京城了，于是她琢磨着要不要和这女鬼好好谈一谈，至少要知道她到底是谁，最好能劝她早日去投胎，莫要再缠着她了……

想到这里，她目光沉了沉。

“青荷，你先出去，我想再休息会儿。”

“是，小姐，等到了奴婢再来叫您。”

待青荷退出车厢，沈知姚又深深吸了口气后，才试着小声开了口。

“你……”她艰难地挤出个字。

有冷风丝丝缕缕吹来，沈知姚浑身发寒，双目却紧紧盯着眼前半透明的女鬼，

“你......究竟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