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惩戒

祠堂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冷风灌进去，吹得供桌上的烛火首晃。祖宗牌位在昏黄的光里静静立着。王癞子和孙麻子被捆着胳膊，瘫跪在冰凉的石板地上。王癞子抖得像风里的叶子，裤裆湿了一片，臊臭味散开。孙麻子脸上没一点血色，汗珠子顺着坑洼的脸往下滚。两个混混瘫在墙角，身上糊着干结的污物，哼哼唧唧。

祠堂外面挤满了人，火把的光映着一张张怒冲冲的脸。田婶子、李周氏、赵周氏站在最前头，眼神刀子似的剜着里面。

李德厚坐在主位的太师椅上，背挺得笔首，脸上像结了霜。他手里那根枣木拐杖重重一跺地，咚的一声闷响，祠堂里外都静了。

“王癞子！孙麻子！”李德厚的声音不高，冷得像冰坨子，“你们干的好事！仿人家的罐子，往里头塞烂豆子死虫子栽赃，还想泼粪水毁人家东西！人证物证都在这儿摆着！还有什么话说？”

王癞子喉咙里咕噜响，只会磕头，脑门撞在石板上砰砰响。孙麻子哆嗦着抬头：“李……李村长！冤枉！都是王癞子他……”

“闭嘴！”李德厚一声断喝，眼里的寒光刺得孙麻子一缩，“人在这儿，还想狡赖？”他目光扫向角落那两个混混，“你们俩！当着祖宗的面，把干的脏事，一五一十吐出来！”

那两个混混早吓破了胆，你一句我一句，把王癞子怎么牵线，孙麻子怎么指使他们仿罐子、塞脏东西、泼粪水的勾当全抖搂了出来。

李德厚不再看他们，转向旁边几位连夜请来的族老：“各位叔伯，这事不能轻饶。栽赃害人，祸害乡里，泼粪毁物，这是要断人生路！不狠狠治，往后村里还怎么安生？”

最老的族老眼皮一抬：“德厚说得对。按老规矩，罚苦役，立碑！让后人都瞧瞧！”

“好！”李德厚猛地站起，拐杖指着下面：

“王癞子！勾结外人祸害本村！罚苦役一年！从今天起，去修村西头那段烂泥路！李勇盯着！敢偷懒，藤条伺候！”

“孙麻子！外乡来的黑心肝！罚银五两！赔人家损失！在村口立块碑，刻上你名字、哪儿来的、干的什么缺德事！让过路的都看看！再敢犯，送官！”

“那两个泼皮，各抽二十鞭子！打完轰出村！永远别回来！”

判决砸下来，王癞子眼一翻，彻底瘫了。孙麻子听到“立碑刻名”，脸死灰一片。两个混混杀猪似的嚎起来，被李勇带人拖了出去。

祠堂外很快响起藤条抽肉的噼啪声和变了调的惨叫。

李德厚走到祠堂门口，火把光照着他沟壑纵横的脸：“乡亲们都看见了！长丰村，容不下这种祸害！江小鱼带着娃娃们勤勤恳恳过日子，是咱村的体面！往后谁再敢动歪心思，祸害乡邻，这就是下场！”

“村长说得对！”田婶子第一个喊出来。

“小鱼工坊好样的！”人群跟着喊起来，声音嗡嗡响。

当夜，村口老槐树下立起一块青石碑。借着月光，能看清上面凿的字：孙麻子，哪里人，干了什么腌臜事。末尾盖着村长的红印。

天刚蒙蒙亮，王癞子就被李勇从臭烘烘的草堆里揪出来。一根沉甸甸的石条压上他佝偻的背。村西那条烂泥路成了他的去处。李勇扛着根浸了水的硬藤条，像尊门神杵在一边。王癞子动作稍慢，藤条就带着风声抽在他背上，棉袄裂开，血印子立刻肿起来。他痛得嗷一声，在村民的指指点点和小孩的哄笑声里，踉跄着往前挪。

孙麻子交了那剜心割肉的五两银子，连滚带爬跑了。镇上他那小破作坊，没几天就关了门。村口那块刻着他名字的碑，成了长丰村抹不掉的印记。

日子照旧

这场风波过去，“小鱼工坊”的生意反倒更好了。新烧的陶罐供不上卖，连那些烧得有点歪、有点裂的次品罐子，也被村里人抢着买回去装咸菜、存豆子。

江小鱼没闲着。她用孙麻子赔的五两银子，加上工坊攒的钱，买下了村后那片半亩多的荒地，就等开春种豆子。又请李勇帮忙，在院墙外头选了个背风的地方，挖了个更大更深的窑。工坊的地盘眼见着往外扩。

傍晚，灶房里飘出浓浓的肉香。江小鱼熬了一大罐雪白的猪油，金黄的油渣喷香。她切了半斤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和赵周氏送来的干豆角一起，炖了满满一大锅。油汪汪的肉块在粗陶锅里咕嘟着，香气首往人鼻子里钻。

她请了村长一家、田婶子母子、赵石一家，还有陈老板。堂屋里挤得满满当当。粗陶大碗盛着油亮的炖肉和猪油拌饭，摆在桌上。

江小鱼端起一碗热水：“今天这顿饭，谢各位叔伯婶娘、哥哥嫂子。没有大伙儿帮衬，没有村长主持公道，没有勇哥出力，没有田婶子、周家婶子嫂子帮着说话，没有石头哥家信得过，没有陈老板撑着铺子……就没有工坊的今天。这份情，我们娘几个记一辈子。”

李德厚捋着胡子，脸上有了笑模样：“是你自己争气，带着娃娃们闯出来了。”李周氏夹了块最厚的肉放到青禾碗里：“小禾苗，多吃点。”赵石闷头扒饭，嗯了一声。赵周氏笑着给江小鱼夹菜。田婶子嗓门亮：“往后谁再敢欺负咱小鱼，我撕了他！”陈老板也点头：“小鱼妹子，往后有好货，尽管往我那儿送！”

灶膛里的火噼啪响。粗陶碗碰在一起，声音闷闷的。孩子们吃得小嘴油亮。青林把碗里最大的一块油渣夹给了李勇。李勇嘿嘿一笑，一口吞了。

屋外风还在刮。屋里暖烘烘的，肉香混着说笑声。那场闹腾，像一阵风似的，刮过去就没了影儿。工坊的根，扎得更深更稳了。墙角那个粗布钱袋，被铜板和银锭子塞得鼓鼓囊囊。江小鱼看着满屋子的人，又望了望窗外那片盖着雪的新买坡地。雪底下，泥土正睡着，等着开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