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仓库的秘密与微光

红星电子厂的仓库，曾经是陈磊眼中巨大而混乱的迷宫。但在他的手里，不到一个月，这座迷宫变得井然有序，焕发出前所未有的效率。

陈磊的秘诀在于他近乎苛刻的条理性和那双善于观察的眼睛。他将积压多年的旧账册重新梳理，用捡来的粉笔在粗糙的水泥地上画出库位规划图。他给每个货架、每个区域甚至每个常用零件箱都标注了清晰易辨的代号和位置索引——“A-03-2-5”代表A区3号货架第2层第5箱。他还建立了一套简单的“先进先出”卡片记录系统，用不同颜色的卡片标记不同批次的货物，确保不会有过期积压。

“小陈，你这套法子真神了！”老搬运工张伯擦着汗，指着刚卸完的一车电阻，“以前找个常用件都得翻半天，现在闭着眼都能摸到地方！”

效率的提升是肉眼可见的。领料员等待时间缩短了一半，错发漏发的情况几乎绝迹。更重要的是，陈磊在整理过程中，发现了大量被遗忘在角落、账册上却没有记录的“死库存”——一些过时型号但仍有价值的电子元件，甚至还有几箱保存完好的精密仪器配件。这些发现，首接盘活了厂里积压的资金。

这天下午，仓库的门被推开，带进一阵淡淡的香水味。一个穿着合身灰色工装套裙的女人走了进来，三十岁上下，身材高挑，眉眼精致中带着一丝干练的锐利。她是新任的仓库主管，李萌。

“陈磊？”李萌的声音清脆，目光扫过焕然一新的仓库，最后落在正在高处货架清点的陈磊身上，带着明显的赞赏。“这仓库让你收拾的，我都快认不出来了。窗明几净，账物相符，连耗材损耗都降了15%。”她扬了扬手中的报表，那是陈磊提交的月度盘点报告，数据详实，分析清晰。

陈磊赶紧从梯子上下来，有些局促：“李主管，都是应该做的。”近距离看，李萌很漂亮，气质成熟而独立，和青春活泼的林晓雯截然不同。

“别谦虚，”李萌走近几步，目光落在陈磊画在墙上的库位示意图和那套颜色卡片系统上，眼中异彩连连，“这套管理方法很有想法，是你自己琢磨的？”

“嗯...看书学了一点，结合咱们仓库的实际情况改的。”陈磊老实回答，他能感觉到这位新上司的欣赏是真诚的。

“很好。”李萌点点头，语气温和了许多，“好好干，仓库交给你我放心。以后有什么困难或者想法，可以首接找我。”她拍了拍陈磊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带着鼓励和信任。陈磊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不同于茉莉花的馨香，是一种更沉稳的木质调香水。这种成性的赏识，让他心里泛起一丝异样的暖流，混杂着被认可的喜悦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悸动。李萌离开后，那缕幽香似乎还在空气中停留了片刻。

周末，林晓雯如约抱着一个老旧的“红灯牌”收音机蹦蹦跳跳地来了。她今天穿了件鹅黄色的连衣裙，像只灵动的黄莺。

“陈磊！快帮我看看它，只能收到刺啦刺啦的噪音了！”她把收音机塞到陈磊手里，自己好奇地在仓库里东张西望，“哇，你真的把这里变了个样！好厉害！”

陈磊接过收音机，沉甸甸的，外壳有些掉漆。他熟练地找到工具，拆开后盖。一股陈年的灰尘味和淡淡的机油味扑面而来。里面的电路板积满了灰，几个电容看起来有鼓包的迹象。

“灰尘太多，可能电容也老化了，我清理下看看。”陈磊一边解释，一边用软毛刷和吹气球小心清理。林晓雯就拖了个小板凳坐在旁边，双手托腮，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专注工作的侧脸，眼神亮晶晶的。

就在陈磊清理主电路板背面时，一个折叠得很小的、泛黄的纸条从板子与外壳的缝隙里掉了出来。

“咦？这是什么？”林晓雯眼疾手快捡了起来。

纸条展开，上面用蓝色墨水画着一些奇怪的符号，像某种密码，又像是某种简图。符号旁边，还有一行意义不明的数字和字母组合：**“HS-RF 19.7MHz 21:30”**。

“这是什么呀？”林晓雯好奇地翻看着，“藏得这么隐蔽？难道是以前修收音机的人留下的密码本？”她玩心大起。

陈磊也皱起眉，这不像普通的维修记录。他下意识地拿起万用表，检查着收音机的各个模块。当他测试到短波接收部分时，发现调谐电容有些接触不良。他小心地调整着。

“先修好它吧，说不定能听到什么秘密广播呢！”林晓雯笑嘻嘻地说，显然没太当真，只觉得是个有趣的插曲。

陈磊修好了接触点，更换了一个鼓包的电容。重新组装好，插上电源。收音机先是发出一阵沙沙声，陈磊慢慢旋动调谐旋钮。

突然，在短波波段，一个清晰但毫无感情的男声穿透了噪音，用标准的普通话念诵着：

“... **夜莺归巢，巢穴有风。货轮离港，港务疏通。红星闪烁，注意西风。重复，红星闪烁，注意西风。** ...”

声音持续了大约一分钟，然后又陷入一片沙沙的噪音中。

仓库里瞬间安静下来。林晓雯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下意识地抓紧了陈磊的胳膊，声音有点发颤：“陈...陈磊？你听到了吗？红星...说的是我们厂吗？‘注意西风’是什么意思？”

陈磊的心跳也骤然加速。纸条上的“HS-RF”缩写，此刻在脑中无比清晰——**Hong Xing - Radio Frequency (红星-射频)**！而19.7MHz，正是刚才收听到的短波频率！21:30，很可能就是广播时间！

这绝不是巧合！这台被林晓雯从家里翻出来的老旧收音机，里面竟然藏着指向红星电子厂的加密信息！这纸条是谁留下的？这诡异的广播又意味着什么？“注意西风”是警告还是暗号？

“别怕。”陈磊强自镇定，但手心也沁出了汗。他关掉收音机，将那张神秘的纸条小心地收进自己贴身的口袋里，“这事先别告诉任何人，包括林主任。我们...再观察观察。”他意识到，自己无意中似乎触碰到了工厂平静水面下的暗流。这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也隐隐有一丝揭开秘密的兴奋。

林晓雯看着陈磊凝重的侧脸，感受到他话里的分量和那份要保护她的心意，刚才的恐惧感奇异地淡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信赖、被保护的温暖和安心。她轻轻“嗯”了一声，点了点头，看陈磊的眼神里，依赖和朦胧的爱意更加清晰了。

接下来的日子，陈磊一边更加用心地管理仓库，在干姐姐般的主管李萌面前展现出越来越可靠的能力，赢得了她更多的赞许和倚重；一边利用仓库管理员身份之便，不动声色地留意着厂里的风吹草动，尤其是与“西”相关的事物——西区厂房？西门？西边来的供应商？他每晚都会在21:30左右，悄悄用那台修好的红灯牌收音机调到19.7MHz，但那个诡异的加密广播再也没有出现过。

纸条上的符号，他临摹了一份，藏在床板下，有空就拿出来琢磨，却毫无头绪。

而林晓雯，往仓库跑得更勤了。有时是借着帮父亲领料的由头，有时干脆就是带点零食水果来找陈磊。她的目光总是追随着他，在他认真清点货物时，在他爬上爬下整理货架时，在他皱着眉研究那些看不懂的符号时。她会在他累的时候递上一杯温水，会叽叽喳喳地跟他讲学校里、家里的趣事，笑容明媚，驱散仓库的沉闷和那秘密带来的阴霾。

一天傍晚，快下班时，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雨水猛烈地敲打着仓库的铁皮屋顶，发出巨大的轰鸣。陈磊正在检查门窗是否关严，忽然听到靠近西墙的货架区传来异响。他跑过去一看，心猛地一沉——屋顶一处年久失修的接缝处正在漏雨！雨水像小瀑布一样浇在下方几个装着重要精密元件的纸箱上！

“糟了！”陈磊立刻冲过去想搬开箱子，但箱子很沉，一个人搬动困难。雨水冰冷，瞬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工装。

就在这时，仓库门被推开，李萌撑着伞冲了进来，她显然是担心仓库情况特意赶来的。看到眼前的情景，她二话不说，扔掉伞就冲过来和陈磊一起搬箱子。

“快！搬到干燥区去！”李萌喊道，她的工装裙很快也被雨水和汗水浸湿，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成熟丰腴的曲线。两人合力，在暴雨和漏水的夹击中，奋力抢救着价值不菲的元器件。身体不可避免地靠近、碰撞，急促的喘息声在嘈杂的雨声中交织。

终于将最后几个箱子搬到安全地带，两人都己浑身湿透，筋疲力尽地靠在干燥的货架上喘息。

“好险...多亏你发现及时，也幸亏我在。”李萌捋了捋贴在脸颊上湿漉漉的头发，看着同样狼狈的陈磊，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种并肩作战后的亲近感。仓库里光线昏暗，只有应急灯微弱的光芒，气氛莫名地有些微妙。

她解开了工装外套最上面的两颗扣子透气，露出里面被打湿的白色衬衫领口，一片细腻的肌肤若隐若现。陈磊无意间瞥见，心跳漏了一拍，赶紧移开视线，脸上有些发烫。

“你...你先擦擦。”李萌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脸上掠过一丝红晕，从旁边还算干燥的物料里扯出一块干净的防静电无尘布递给陈磊。她的指尖不经意间划过陈磊的手背，带着雨水的微凉。

“谢谢李主管。”陈磊接过布，声音有些干涩。

“叫我李姐吧，私下里。”李萌的声音柔和下来，看着眼前这个在危急时刻冷静可靠、此刻又带着点青涩窘迫的大男孩，眼神复杂，除了上司对得力下属的欣赏，似乎还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柔和怜惜，“快去后面小休息室换身干衣服，别感冒了。这里有我看着。”她指了指仓库角落一个存放私人物品和更衣的小隔间。

陈磊点点头，逃也似的走向小隔间。在他身后，李萌看着他的背影，又抬头看了看还在漏水的屋顶，眉头微蹙，若有所思。仓库外，暴雨如注。而在仓库斜对面办公楼的一个黑暗窗口后，赵虎放下手中的廉价望远镜，脸上露出阴鸷而贪婪的笑容，他刚刚清晰地看到了李萌递给陈磊布巾时，两人之间那短暂而微妙的肢体接触。

“哼，小崽子，艳福不浅啊...仓库主管李萌...嘿嘿，好机会...”赵虎低声自语，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他并不知道收音机的秘密，但他嗅到了可以利用的东西。他拿起桌上一个老旧的磁带录音机，按下录音键，里面传出的是他之前用长焦镜头麦克风录下的、暴雨声中隐约可辨的陈磊和李萌在仓库里的对话片段，尤其是李萌那句带着柔情的“叫我李姐吧，私下里”显得格外清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