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入凡尘

燕王府坐落在皇城根下的朱雀大街闹中取静处，地理位置十分优越，朱漆府邸被苍翠的古槐环拥，门前两尊汉白玉石狮蹲踞如虎，鎏金门环在日光下折射出冷冽光晕。那是唯有亲王级府邸才敢用的规格，连门前持戟守卫的小厮都身着织金锦袍，腰间玉带扣擦得锃亮，往门廊下一站，便透着股不怒自威的贵气。燕苒将孟婆的魂魄封入这新生女婴体内时，特意挑中了这座钟鸣鼎食的王府，毕竟在人间烟火最盛处，被封印的记忆才容易被凡尘情愫焐热。 “再说了，我燕苒的兵可不能再过苦日子了！三万年了，我那死鬼老爹也真做的出来”燕苒轻声呢喃。（此刻，桃花林中，燕苒口中的死鬼老爹正与桃林仙君讨论酿酒之法，丝毫未察觉被自己的宝贝女儿嫌弃。如果此时他在场，那也必为自己喊冤不可。孟婆之所以成为三万年的孟婆，天机不可泄露，不能言啊，不能言）

要说这京中近日的头等喜事，当属燕王长媳诞下嫡长女的盛况。从皇城到外城的百姓都在念叨，说王府接生那日，竟有上百只玄鸟绕着屋脊飞了三圈，府里的百年老梅更是在盛夏时节开出了满树繁花。燕王夫妇本就乐善好施，得了这金枝玉叶更是喜不自胜，当即传下命令：在城外义庄连摆七日流水席，从五更天的小米粥到酉时末的红烧肉管够，还特意请了戏班在街口搭台，唱了三天三夜的《麒麟送子》。

此刻王府正院张灯结彩，明黄绸幔从游廊一首垂到雕花窗棂，檐下挂着的百子千孙灯晃着暖光。内室之中，乳母正抱着襁褓中的女婴逗弄，那孩子生得粉雕玉琢，眉心竟天然生着一点朱砂痣，肩膀有一朵盛开的曼珠沙华，笑起来时眼尾微微上挑，像极了幽冥深处那抹狡黠的绯色身影。忽然间，襁褓里的女婴小手猛地攥紧，指缝间竟渗出一丝极淡的金雾——与此同时，忘川河畔的孟婆汤锅突然剧烈沸腾，汤面上浮现出一张婴儿皱巴巴的小脸，而远在阴阳裂隙间的地狱使者，手中判官笔竟不受控制地在生死簿上划出一道金痕，恰好落在“沈雪儿”三字之上。

森罗宝殿的鎏金兽首香炉正吐出袅袅龙涎香，阎王燕苒斜倚在玄铁螭龙椅上，指尖绕着生死簿泛黄的纸页打旋。玄色蟒袍上的十二颗夜明珠随她动作轻颤，映得案头判官笔的墨色如血般流动——她忽而嘟起红唇，玉指重重戳着簿册空白处："孟婆那丫头送去燕王府当嫡小姐了，可这地狱使者往哪儿塞呢？"话音未落，纤长指尖己捏起镶着幽冥火玉的笔杆，在虚空划出个金圈，"总不能让他投个寒门受苦，将来怎么护我的孟婆小祖宗？"

正碎碎念间，殿角铜铃突然无风自鸣，一缕裹着忘川寒气的阴风卷地而来，竟精准地将生死簿翻至某页。燕苒眯起眼凑近细看，鎏金烛台骤然爆出灯花——只见"北漠三皇子顾渊"几字下，生辰八字旁用淡墨描着批注："两岁质于大召，养于丽妃宫中，受尽苛待，三岁染疫而薨。"她突然拍案而起，蟒袍下摆扫得案几上的镇魂铃叮当作响，珠翠满头的凤冠都歪了三分："妙啊！这北漠皇族的血脉，配我家孟婆刚刚好！"

说着便晃着头上的九凤金步摇，玉指在顾渊的命格上画起圈圈："虽是质子，到底是天潢贵胄的种，稍加点拨便能成器。"算到年龄时，她忽然笑弯了眼，金镶玉护甲轻叩纸页："哟，这顾渊比沈雪儿大三岁，正好应了人间'男大三抱金砖'的说法！"越想越得意，竟提起裙摆转了个圈，玄色蟒袍下露出的绯色衬裙如彼岸花般绽开。

"来人呐！"她朝着殿外扬声高喊，发间的幽冥火玉坠子随着动作甩出流光，"去忘川河畔通传地狱使者，就说本王有天大的好事要赏他！"话音未落，己抓起案头的判官笔在生死簿上龙飞凤舞，笔尖滴落的不是墨汁，竟是掺着金粉的幽冥露水，在顾渊名字下写下八个花体篆字："天赐良缘，命定三生。"森罗宝殿的穹顶突然裂开道缝隙，漏下的月光竟在她狡黠的笑靥上，映出凡间少女般的顽皮光晕。

燕苒话音未落，殿内烛火骤然化作幽蓝鬼火，一道玄色身影自地砖缝隙中破土而出。地狱使者单膝跪地时，判官笔尖还在滴落忘川水，墨色如血的纹路顺着他肩甲蜿蜒，却在看到阎王案头那页生死簿时猛地顿住——北漠三皇子顾渊的命格星图上，本该早夭的断纹处被人用幽冥符咒硬生生续了道金缕。

“你且看这北漠质子。”燕苒指尖敲了敲顾渊的生辰八字，鎏金案几突然浮出冰棱，“两岁为质，养在苛待他的丽妃膝下，三岁便要染疫而亡……这般苦厄命数，倒与你当年堕入幽冥前的境遇有几分相似。”她说着突然笑起来，指尖凝出两缕幽光注入生死簿，顾渊的命格墨迹竟如活物般扭曲生长，原本晦暗的星宿渐渐泛起微光，“我己用引魂灯续了他六十年阳寿，再将你一缕元神封入这肉身——记住了，你得在人间护着孟婆的转世沈雪儿，待她及笄那日，若你俩命魂丝线能真正交合，这万年的劫数才算解了，也不辜负我苦心撮合。”

地狱使者垂眸看向自己掌心，那里不知何时多了枚断裂的玉珏，正是三万年前孟婆腕间之物。他忽然想起孟婆汤锅里浮现的婴儿皱巴巴的小脸，喉间滚动着未说出口的话，最终只化作一句低沉应和：“遵阎王令。”当他转身时，玄色披风扫过烛台，两簇鬼火突然炸裂成蝴蝶，朝着燕王府的方向飞去。而燕苒望着生死簿上渐渐交缠的两道命格，忽然晃了晃手中的判官笔，那笔尖竟滴下一滴金墨，在顾渊名字旁写下八个小字：“男大三岁，必成佳缘。”幽冥深处的忘川河畔，孟婆汤锅突然溢出甜香，惊得曼珠沙华都提前开出了并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