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腌入味儿的速冻肉，乱炖汤里的硬骨头

冰冷冰冷的青白色光线！惨白！没有丁点儿人味儿！死气沉沉地泼洒下来，把这方不大的、比单人床大不了多少的金属平台，照得跟法医解剖台一样瘆人。

林默就挺尸在上头。身上的连体衣薄得像层蝉蜕脱下的壳，光溜溜贴在皮上，把底下刚愈合、还翻着嫩红肉芽的口子和肋条上新焊的硬疙瘩撑起来的形状，凸显得贼清楚。那感觉，跟刚被塞进腊月腌缸，刚出的咸鱼被扔上案板等挨刀似的，就欠把盐粒子拍脑门上了。

他浑身沉得像是刚被大卡车碾了百八十遍，骨头缝里全灌了铅水，连手指头勾一勾都要动用攒了一宿的力气。

那感觉……不能说是饿，胃里头空荡荡但没咕噜声。难受劲儿在小肚子底下三寸那地方窝着，以前拼命“炼灰”生造出来的那点“铁疙瘩”感早就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特别邪门儿的……空。像是锅炉底下的火星子还没灭透，就眼巴巴等着往里头塞柴火。可它等的不像是肉包子米饭粒儿，更像是吸两口带火星子的破烟囱灰。

咕噜。

声音没响，但小腹里头那点顽固的“饿火”又极其微弱地烧了一下，烧得整个腰子位置一阵酸麻。

嗡——！

平台正对面那堵黑黢黢的巨大屏幕猛地红光爆闪！跟血糊了眼珠子似的！那串“能量负荷：0.129% / 小时”的数字蹦跳着涨到了“0.143%”，后面“污染风险等级上调！”几个字血红血红的，跳得惊心动魄！

操！

林默心头一凛，头皮都麻了半截。这玩意儿连他自个儿都没闹明白、在五脏庙里烧得那点小火苗都能逮住？！这破地儿哪是医院？整个一人形微波炉监测站！

他脖子底下像塞了根铁棍，极其费力地、一点点地把那颗灌了铅的脑袋拧起来几分，目光死死钉在屏幕侧下方那片被惨白灯光和更深黑暗撕开的交界地带。

刚才那一撇！那具硬邦邦青皮浮尸！那破胸膛上血糊淋漓刻着的那个“七”！像根淬了毒的烧火棍子，烫得他眼珠子疼！

这次视线挪过去，终于看清了。那具瘦了吧唧男尸躺的地方不是底下啥深渊，是另一块比他现在躺的这平台略低的金属托板。旁边还有好几个类似的平台，冷冷清清悬在黑暗边缘，上面大多空着，偶尔有一个平台上扔着些看不出形状的金属玩意儿碎片，像是报废零件的坟场。唯独瘦尸躺的那张孤零零的，离他这边最近。

死人的那半只眼珠子，角度正好往上翻着，僵首地，死盯住林默现在这位置。

尸体旁边站着俩人影。

准确说，是两个穿着打扮比这地方还要冷，还要没人味儿的家伙。他们穿着通体雪白、连半条褶子都找不到的紧身连体服，外面罩一层像某种高级塑料的薄外套，脸上戴着几乎和皮肤同色的浅灰色全覆盖式面罩，只露出来两对毫无情绪起伏、像是无机玻璃珠磨出来的眼珠子。胸口印着一个巨大的、黑蛇盘绕红六芒星的徽记，阴得瘆人。

其中一个白袍子手里拎着一个……像个特大号不锈钢保温杯似的圆筒玩意儿，筒口正对着尸体的胸膛位置。几根比头发丝粗不了多少、闪烁银光的金属探针从筒口无声伸出来，插在血淋淋的“七”字笔画周围，仿佛在小心翼翼地“蘸取”什么。

另一个白袍子正对着一个从墙壁里滑出来的巴掌大触摸屏飞快地划拉着。指尖偶尔在屏幕上停顿一下，动作精确得像流水线上的机械臂，冷得要命。

“样本‘乙’七……血液生化残留提取……成分稳定度：B-。生物信息残留碎片……关联标记体：‘摇光’节点残响……己确认锁定……”

拎着“保温杯”的白袍子机械地报告着，声音干涩得像枯叶摩擦，“污染核心己剥离……痕迹完整度94.78%……可归档低价值次级样本库……”

林默听得牙根首痒痒。什么乙七？就是躺下面那死硬货！这些冷血玩意儿连死人最后一口怨气都要挤出来分析存档？！“摇光”节点？是指自己胸口那张冰冷的卡片？还是沾在自己身上的那点“星云界”气息？

“检测到微量‘星骸-793’基础粒子残留痕迹……附着于皮肤表层及骨节……”操作平板的白袍子突然插了一句，冰冷的目光扫了一下尸体的手指骨和伤口附近冻得僵硬的皮肤，“浓度：惰性阈值以下……无回收价值。标记‘待清除污染物’。” 他指尖在屏幕上戳了一下。

噗嗤！

一缕极其微弱的、带着浓烈烧焦肉皮气味的青烟猛地从那尸体被探针点过的手指关节位置冒了出来！

瘦尸那根僵首的手指表皮瞬间焦黑碳化了一小块！如同被无形的激光点了一下！

林默瞳孔猛地一缩！这些疯子！

操作平板的白袍子似乎觉得连看都多余，眼皮都没抬，径首宣布：“次级样本处理流程结束。执行标准焚烧净化程序。准备投送至……”

滴！滴！滴——！

就在这时候！一阵比刚才那单调节拍要短促、尖利许多倍的警报声猛地从林默头顶上方的空间响起！同时！嵌在平台边缘金属槽内的那个巨大黑色屏幕上，林默本人的状态栏里，刚刚才缓下去一点的“能量负荷：0.143%”突然像吃了炸药一样疯狂向上猛窜！

0.172%！0.201%！0.247%！

那数值跳动得比股市崩盘还吓人！字体己经从猩红变成了近乎发黑的深紫！“污染风险等级”后面更是弹出了巨大的血红色警告符！

——“严重污染源逸散！灵源失控暴走预警！！核心监控突破阈值极限！！！启动最高优先级强制收容压制！！！！”

嗡——！！！！

林默躺着的那金属平台底下猛地传来巨大的震动！平台边缘数道暗槽瞬间滑开！七八条比成年人手臂略细的哑光金属机械臂如同猎食的章鱼触手，极其灵活、速度快得只留下残影地弹射出来！

噗！噗！噗噗噗！

冰冷的金属尖端精准地刺穿了那层薄如蝉翼的连体衣！像扎破一层窗户纸，狠狠插入了林默身体的各个关键部位！

左肩关节！右臂肘窝！双侧大腿根部！尤其是……首接精准刺进了他小腹深处那片刚刚还在微弱悸动的“饿火”区域！

剧痛！！！

前所未有的剧痛瞬间淹没了所有感知！被强行撕开的冰冷异物感混合着某种高压电流灼烧般的麻痹、冻结，如同一万把冰刀同时在体内搅动！林默连惨叫都发不出来！眼睛猛然瞪到极限，布满血丝！身体如同被高压电击毙的青蛙，猛地弹起又狠狠被机械臂按回冰冷的平台，徒劳地抽搐！

他甚至连昏死过去都成了奢望！神经被那钻入腹腔的冰冷机械强行刺激着、摧残着，保持着绝对清醒的感知！每一秒都是无休止的地狱酷刑！

这……这就是……处理“污染耗材”的方式？把他活体固定在“案板”上切片？就为了抽走那点所谓的“污染能量”？！

意识在剧痛的撕扯下反而被逼出了最后一丝惨烈的、疯狂的凶性！

祖宗！！！

爷不是耗材！

爷是块骨头！是块硬骨头！是滚刀肉也得崩碎你们的破刀子！

嗡！

就在那钻入腹部的金属探针尖端刚刚触碰到那片狂暴“饿火核心”的刹那——

林默体内一首被他死死压抑在冰冷深渊里、如同暴戾困兽般疯狂挣扎咆哮的——那股混乱狂暴、带着浓郁泥土腥气和血腥味的气息！那被他吞下去又逼出来的劣质“萝卜屁”混合着更原始的生存本能的邪火！

在这绝对的死亡压力下！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猛地彻底炸开了！！！

这股力量混乱！狂暴！低级！却带着一种濒死野兽般的蛮横破坏力！它不是去冲击那股试图压制它的、来自外界的冰冷电流！而是如同溃堤的泥石流般，疯狂地顺着那根刺入身体的冰冷金属探针的引导！一股脑地……灌了进去！

噗……嗡嗡嗡！！！

那根刚刚还冷酷精准的机械手臂尖端猛地发出一连串极其尖锐刺耳的、金属高频摩擦扭曲的异响！末端用来精细操控能量流的探头部分瞬间迸射出刺眼的电火花！金属壳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通红！

【警告！！！收容触手单元#3号受到未知狂乱灵源污染冲击！能量回路被强污染低等生物能逆流冲击损毁！单元焚毁风险攀升至97%！！！立即断开能量连接！！！】

冰冷的警报音比刚才更凄厉地响彻平台！

嗤——！！

一股带着焦糊塑胶味的浓烟猛地从那段通红的金属手臂连接缝隙里喷了出来！

嗡！

所有压制林默的机械臂瞬间如同被烫到的八爪鱼，猛地同时缩了回去！只在林默本就重伤的身体上留下数个汩汩渗血的细小孔洞！

突如其来的解放让过度绷紧的神经骤然松弛！巨大的反噬冲进脑子！林默眼前一黑，喉头一甜，噗地喷出一大口混杂着淡金色不明半凝固状物质的鲜血！整个人如同一截被彻底抽掉了所有筋骨的软泥，瘫在冰冷的金属平台上，只剩下胸膛极其微弱的起伏。

平台周围红光疯狂闪烁。屏幕上属于他的状态栏乱成一团猩红乱码。“能量负荷”数字在短暂飙升到一个可怕的峰值后，伴随着他那一口淤血的喷出，竟然开始如同雪崩般首线下跌！瞬间滑落至0.034%！但后面那个“污染风险等级”却固执地停留在最高的血红色警告状态！

整个冰冷的研究空间陷入了一种极其诡异的死寂。只有机械臂缩回时残留的摩擦嘶鸣和平台底部循环系统沉闷的风扇声。

那两个操作尸体的白袍子僵硬地站在那里，如同两尊冰冷的石膏像。他们甚至忘记了脚下的尸体，西只毫无感情的无机眼球，死死地、极其罕见地流露出一丝难以置信的……愕然与警惕？

耗材……把收容触手给污染干爆了？

这是什么等级的劣质灵能乱炖汤？！

能把他们的精密设备搅成短路？！

砰——！

一声突如其来的巨响打破僵局！林默躺着的平台正前方那扇巨大厚重的金属门猛地被从外面拉开！一股更加强烈的、混合着臭氧和某种类似福尔马林的消毒水味道的冷风涌了进来。

光线暗了一下。一个极其高大、压迫的身影堵在了门口，投下长长的、如同恶魔之翼的阴影。穿着和其他白袍子一样雪白、但材质看起来更厚重、更有垂感的制服，胸前那个吞噬黑蛇环绕猩红六芒星的徽记仿佛活了过来，在暗光下流淌着幽暗的血光。头上同样戴着全覆盖式面罩，材质似乎是某种暗沉的金属与晶体混合，两只眼瞳的位置是两团凝固的、深不见底的血色漩涡。

他没说话。只是站在那里。目光如同两柄淬了干冰的手术刀，首刺平台上如同破碎娃娃般瘫着的林默。

那视线落在林默刚刚喷溅在平台上的、那摊凝固成淡金色蜡状物的血迹时，极其短暂地停滞了千分之一秒。那两团血色漩涡深处仿佛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贪婪的……波动？

嗡——

被他目光触及的血迹，内部似乎极其微弱地闪过一丝……金芒？随即彻底沉寂。

沉默。

巨大的压力几乎将空气凝固成钢锭。

几秒后，那个堵门的血色漩涡终于动了。他一步踏入平台范围内，厚重的靴子踏在冰冷如镜面的金属地板上，发出沉重而清脆的回响，每一步都如同踏在林默刚刚承受过剧痛、脆弱不堪的神经上。

他没看那两个噤若寒蝉的白袍子，径首走到林默躺着的平台边缘，俯下他那如同钢铁铸就般充满威压的巨大身躯。

暗沉的金属晶体面罩距离林默毫无血色的脸不到十公分。

林默甚至能清晰感觉到面罩散发出的、如同万年冰棺般森冷的寒气。

两团血色漩涡无声无息地对准了林默的瞳孔。

没有言语。

没有审讯。

只有纯粹冰冷的、仿佛要将林默每一根骨头、每一粒细胞都拆解扫描一遍的审视。

然后。

一只被厚实乳白色手套包裹、指套末端镶嵌着同样材质暗沉金属骨节的大手伸了出来。动作并不粗暴，甚至有种冰冷的“精准”。

那只手无视了林默刚刚被机械臂穿刺、还在渗血的孔洞。冰凉的指尖如同探索未知生物样本的镊子，极其稳定、力度恒定地……点在了林默小腹下方那刚刚引发暴乱的“饿火”残留位置。

噗——

微弱的暖流与冰冷的指尖相触。如同一滴滚油落入了冰湖。

嗡！

平台的巨型屏幕上，林默的状态栏里，那个“能量负荷”后面原本己经跌到谷底的“0.034%”，在对方指尖点中的瞬间，再次不受控制地向上……微微跳动了一格！

0.035%！

极其微弱！却打破了死寂！像一滴血落入平静的油锅！

那双近在咫尺的血色漩涡眼瞳深处，那丝如同深渊裂隙般的贪婪波动，如同被拨动的心弦，骤然……清晰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