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紫晶谜链，青楼棋局（四）

镇北王府，西院。

沈昭几乎一夜未眠。石室的阴冷、萧砚的话语、肩头的烙印、饲主与兵器的关系，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思绪。她摊开一张宣纸，凭着记忆，将萧砚描述的“玄鸦”烙印（逆五芒星+中央玄鸦）以及自己手臂上那个相对小巧的“饲主”烙印仔细描摹下来。

看着纸上那扭曲邪异的图案，沈昭的目光最终落在“饲主”烙印上。萧砚的提醒在耳边回响：“查清你自己的身世，尤其是你母亲那边的线索…玄鸦烙印，多为血脉传承或婴幼时期种下…”

母亲…

沈昭闭了闭眼。原主的记忆里，关于那位早逝的镇北王妃，只有一些模糊的、温暖的片段和一个缠绵病榻的苍白身影。母亲来自江南，出身书香门第，姓林，闺名婉容。据说体弱多病，在沈昭五岁那年便撒手人寰。父亲镇北王沈重山对此讳莫如深，府中老仆也极少提及。

“江南…林家…”沈昭喃喃自语。这线索如同大海捞针。她需要更多信息！

“小姐！小姐！”贴身丫鬟碧荷惊慌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不好了！王爷…王爷他…”

沈昭心头一跳，猛地拉开房门：“父亲怎么了？”

碧荷小脸煞白，急得快哭出来：“王爷…王爷他刚才接到宫里快马传来的口谕，脸色铁青，在书房砸了最心爱的端砚！然后…然后就点了亲兵，怒气冲冲地出府了！奴婢听守二门的张伯说…王爷好像是往…往城西的醉仙楼方向去了！嘴里还念叨着…念叨着萧世子的名字…”

醉仙楼？萧砚？！

沈昭瞬间想起昨天在刑部门口，萧砚撒金叶子让围观百姓去醉仙楼领女儿红的事！难道父亲知道了昨天东巷冲突的细节？去找萧砚算账了？

她脑中警铃大作！父亲性子刚烈，若在醉仙楼那种地方当众与萧砚冲突，后果不堪设想！尤其现在她还在禁足期，父亲本就因她被罚俸而恼火，再被有心人挑拨…

“备马…不！”沈昭刚开口又立刻否决。禁足令下，她连大门都出不去！“翻墙！从西墙那个…那个洞出去！”她当机立断，顾不得许多。

醉仙楼，三楼雅间“流云轩”。

午时未到，楼内己是丝竹盈耳，笑语喧哗。这“流云轩”位置绝佳，推开雕花木窗，楼下大堂的歌舞升平和远处街市的熙攘尽收眼底。

萧砚斜倚在铺着厚厚锦垫的软榻上，依旧是那副浪荡贵公子的做派。月白色的云锦长袍松松垮垮地系着，领口微敞，露出小片紧实的胸膛。他一手支着头，一手拎着个精致的银酒壶，琥珀色的酒液顺着壶嘴淌下，他张口接住，喉结滚动，姿态慵懒而放浪。

两个衣着暴露、姿容艳丽的花魁正跪坐在他身侧。一个捧着果盘，小心翼翼地剥着水晶葡萄，将晶莹的果肉喂到他嘴边；另一个则拿着小玉锤，力道适中地为他捶着腿，媚眼如丝。

“世子爷~您尝尝这新到的岭南荔枝，冰镇过的，可甜了~”喂葡萄的花魁声音甜得发腻。

“嗯…”萧砚漫不经心地应着，眼睛却半眯着，透过敞开的窗户，懒洋洋地扫视着楼下大堂里一个弹奏琵琶的清倌人。那清倌人低眉顺眼，技艺娴熟，在一群浓妆艳抹中显得格格不入。

雅间内熏香浓郁，混合着酒气和脂粉香。角落里，肃亲王麾下那个被萧砚在碎瓷塔下踹断了腿的倒霉侍卫，此刻正脸色惨白地靠坐在椅子上，腿上打着厚厚的夹板，眼神怨毒又带着恐惧地盯着萧砚，敢怒不敢言。

“世子好雅兴。”一个冰冷低沉、隐含怒意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打破了雅间内靡靡的气氛。

镇北王沈重山一身玄色常服，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如同铁塔般散发着凛冽的寒意。他身后跟着两名同样面色不善的王府亲兵。他鹰隼般的目光扫过雅间内这荒唐的一幕，最终定格在萧砚身上，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

“哟？沈王爷？”萧砚似乎才注意到他，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脸上露出夸张的惊讶，“什么风把您这尊大佛吹到这烟花之地来了？莫不是也来…品鉴美酒佳人？”他故意拖长了调子，带着浓浓的戏谑。

两个花魁吓得花容失色，连忙跪伏在地，瑟瑟发抖。

沈重山额角青筋暴跳，强压着怒火，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本王没空跟你废话！昨日东巷之事，你当街戏弄吾女，害她蒙冤入狱，险遭不测！这笔账，本王今日要跟你算个清楚！”

“算账？”萧砚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坐首了身体，顺手推开喂到嘴边的葡萄，银酒壶在指尖晃悠着，“王爷此言差矣。昨日明明是令嫒当街行凶，用碎瓷片逼迫本世子，更是弄脏了本世子价值千金的云锦袍。本世子念她年幼无知，又是个姑娘家，才大人大量，不仅没追究，还自掏腰包请街坊邻居喝酒替她压惊。怎么到了王爷这里，反倒成了本世子的不是？”他摊开手，一脸无辜和委屈，“王爷，您可不能仗着军功赫赫，就颠倒黑白，欺负我这无权无势的闲散宗室啊！”

“你！”沈重山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萧砚，“巧舌如簧！颠倒黑白！昨日若非你挑衅在先，抛掷引线惊吓孩童，昭儿怎会出手？她是为了救人！你非但不感恩，反而诬陷她是妖女！害她身陷囹圄！更可恨的是…”他猛地指向那个断腿侍卫，“你竟敢当街行凶，重伤我王府侍卫！萧砚！你真当本王不敢动你？！”

随着沈重山的怒喝，他身后的两名亲兵猛地按住了腰刀，杀气腾腾。

雅间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剑拔弩张！

萧砚脸上的嬉笑也收敛了几分，眼神冷了下来。他慢条斯理地将银酒壶放在小几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他站起身，月白长袍衬得他身姿挺拔，那股玩世不恭的纨绔气褪去，竟隐隐透出一种渊渟岳峙般的压迫感。

“沈王爷，”萧砚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楼下的丝竹声，“您要动我？就凭你身后这两个？”他嗤笑一声，目光扫过那两名亲兵，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还是说…您想亲自下场，教训教训我这个‘不成器’的晚辈？在这醉仙楼里？”他向前踏出一步，逼近沈重山，“王爷，别忘了，您刚被陛下罚俸一年。禁足令也还在您宝贝女儿头上挂着呢。您确定…要在这里，为了一个侍卫，跟肃亲王府…撕破脸？”

他刻意加重了“肃亲王府”西个字，眼神锐利如刀，首刺沈重山。沈重山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萧砚的话如同冰冷的钢针，刺破了他的怒火，让他瞬间清醒了几分。肃亲王…皇帝…罚俸…禁足…这些词如同枷锁，让他投鼠忌器。

“你…你休要拿肃亲王压我！”沈重山的声音有些发虚，但气势犹在。

“压你？”萧砚笑了，笑容冰冷，“本世子只是提醒王爷，做事…要三思。尤其是…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那个断腿侍卫。

那侍卫接触到萧砚冰冷的目光，如同被毒蛇盯上，浑身一颤，恐惧瞬间压过了怨毒。

就在这僵持不下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