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冰山消融

“哎哟……这腰跟被车碾过似的……”

里屋传来老太太压抑的呻吟时，钟美英正攥着搓衣板往院子走。

沐真真眼疾手快抢过洗衣盆，那是沐向东昨天加班沾了机油的工装，钟美英本想趁老太太午睡时偷偷洗掉。

“美英姐你去屋里守着，我来！”沐真真把盆往水龙头下一放，耳朵却支棱着听里屋动静。

老太太自从三天前来看儿子，就没给钟美英过好脸色，今早更是扶着腰起不来床，吓得钟美英端水时把搪瓷缸碰掉在地。

“可……”钟美英搓着衣角，围裙上还沾着上午和面的面粉，“阿姨说不让我碰她东西……”

“嗨，现在是特殊情况！”沐真真把她往屋里推，自己则溜进厨房翻出个豁了口的粗瓷碗。

昨天她就瞅见老太太揉腰时首抽气，按现代医学说多半是腰肌劳损，搁70年代可没什么理疗仪，只能靠手法缓解。

她摸出藏在枕头下的蛤蜊油——这是用现代护手霜跟隔壁王婶换的，闻着有股子蛤蜊味，滋润效果却出奇的好。

“阿姨，我跟真真学了套‘祖传推拿术’，您让她试试？”钟美英扒在门框上。

老太太正趴在土炕上，盖着打了补丁的蓝布被，听见“推拿”俩字，眼睛斜睨过来：“哪来的野路子？别给我按出个三长两短。”

沐真真早料到会碰壁，嘻嘻哈哈地凑到炕边：“阿姨，您就当死马当活马医呗！我先给您按个‘腰眼穴’，保证按完跟喝了人参汤似的精神！”

她故意把蛤蜊油在手心焐热，那股子混合着蛤蜊和花香的怪味让老太太皱紧了眉头。

“去去去，什么怪味儿……”老太太想挥手赶人，腰却一疼，疼得她龇牙咧嘴。

沐真真趁机下手，拇指找准第西腰椎旁开3.5寸的位置，用巧劲揉按起来。

这手法是她考心理咨询师时学的辅助疗法，专门对付久坐劳损。

“嘶……你这丫头手劲倒不小……”老太太的声音含混在被褥里，身体却不自觉地放松了些。

沐真真瞅准机会，又换用掌根揉按膀胱经，从肾俞穴一路按到大肠俞，指尖能感觉到老人家僵硬的肌肉一点点松弛下来。

钟美英蹲在炕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沐真真的手，见老太太皱着的眉头慢慢舒展，心也跟着放下来。

她偷偷拽了拽沐真真的衣角，小声问：“真真，这样真有用吗？”

“放心吧美英姐，”沐真真故意用老太太能听见的音量说，“这叫‘活血化瘀、疏通经络’，比您那热毛巾敷管用多了！您看阿姨这气色，是不是好多了？”

老太太本想反驳，却有一阵酸胀后的酥麻感，连日来的僵硬疼痛竟真的减轻了不少。

她闷声闷气地哼了句：“……还行吧。”

沐真真心里偷笑，手下却没停，又改用拇指点按委中穴：“阿姨，您知道这叫什么吗？‘腰背委中求’，按这里治腰疼最灵验！”

她故意把穴位说得神乎其神，还夹杂着“血液循环”“神经反射”等现代词汇，听得老太太云里雾里，却又觉得这丫头懂得真多。

“你这丫头，在哪儿学的这些？”老太太终于转过脸来，语气里没了先前的戒备。

沐真真脑子飞速一转，编瞎话的本事早练得炉火纯青：“跟我乡下的老郎中爷爷学的！他老人家说了，这叫‘民间绝技’，一般人不教呢！”

钟美英在一旁使劲点头：“阿姨，真真可厉害了，上次我崴了脚，就是她给按好的！”

炕头上的铜壳老座钟“咔哒咔哒”走了半圈，沐真真按完最后一个穴位，自己也出了层薄汗。

老太太翻了个身，竟能慢慢坐起来了，她活动了下腰肢：“嘿！还真不疼了！你这小手跟带了魔法似的！”

沐真真趁机把蛤蜊油塞给老太太，“阿姨，您每天早晚抹点这个揉揉，不出三天保准好利索！”

老太太捏着那盒油乎乎的蛤蜊油，看着沐真真鼻尖的汗珠，又看看一旁紧张得搓手的钟美英，眼神渐渐柔和下来。

她叹了口气，没头没脑地说了句：“向东这孩子，打小就腰不好……”

沐真真和钟美英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老太太这是……开始念叨儿子了？

“阿姨，”钟美英鼓起勇气，从围裙兜里掏出个油纸包，“这是我早上蒸的玉米面窝窝头，掺了点红糖……您尝尝？”

老太太看着那黄澄澄的窝窝头，上面还撒着星星点点的红糖粒，突然想起自己儿子小时候总吵着要吃糖窝头。

她接过窝窝头，咬了一小口，粗糙的玉米面混着红糖的甜，竟吃出了久违的暖意。

“手艺还行，”老太太嘴角却微微上扬，“比向东他爸强，那老东西蒸的窝头能砸死人。”

沐真真憋着笑，见老太太开始数落起老伴，知道这冰山算是化开了。

她悄悄给钟美英使了个眼色，钟美英立刻心领神会，蹲下身给老太太捶起了腿。

“阿姨，您要是喜欢，我天天给您蒸……”

“行了行了，别捶了，”老太太拍开她的手，却没真生气，“一个大姑娘家，老围着锅台转像什么样子？向东那小子说了，你在厂里技术最好，还得了先进生产者？”

钟美英脸颊红了，不好意思地点头。

沐真真在一旁搭腔：“那可不！美英姐手可巧了，绣的花比年画还好看！阿姨您要是不嫌弃，让美英姐给您绣个烟荷包？”

老太太看着钟美英亮晶晶的眼睛，又想到儿子提起这姑娘时眼里的光，心里那点最后的疙瘩也彻底没了。

她放下窝窝头，伸手拍了拍钟美英的手背，那手因为常年做工有些粗糙，却温暖而有力。

“傻丫头，”老太太的声音软了下来，“以后别叫阿姨了……”

钟美英猛地抬头，眼里闪过惊喜：“那……那我叫您……”

老太太嘴角的皱纹笑成了朵花，故意板起脸：“叫妈！等向东那小子从外地回来，就让你们把事办了！”

“妈，那我明天给您炖点排骨汤补补身子？”钟美英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炖就炖，别搁太多油，浪费……”老太太的回答带着嗔怪，却掩不住那份失而复得的亲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