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琴弦上的星轨

第十七章 琴弦上的星轨

糖糖一岁半时，林阳的京剧兴趣班迎来了区级展演。他在后台给孩子们调整髯口，听见晓雯在观众席和家长们聊天，语气里带着久违的轻快——她终于开始了按摩课程，每周六上午去上课，手腕上的银镯子换成了轻便的红绳。

“林老师，糖糖找你！”志愿者老师抱着女儿进来，小姑娘手里攥着根琴弦，看见他便扑过来：“爸爸，戏戏！”林阳接住她，闻到她头发里有晓雯新换的茉莉洗发水味，想起储物间里那盒从未用过的茉莉香橡皮，突然觉得岁月真的能把遗憾酿成甜。

展演开始前，林阳在幕布后看见晓雯。她穿着新买的藏青色毛衣，领口露出按摩课的学员证，正弯腰给一个哭闹的孩子擦眼泪。阳光透过剧场的彩窗，在她身上投出斑斓的影，像极了结婚那天社区办事处门口的阳光，却比那时更温暖，更真实。

“下面请欣赏《卖水》选段！”主持人话音刚落，糖糖突然挣脱林阳，摇摇晃晃跑上舞台。台下传来惊呼，林阳正要去抱她，却看见晓雯己经笑着站在幕布旁，冲女儿比了个“唱”的手势。

糖糖停在舞台中央，举起琴弦当快板，奶声奶气地喊：“哎——”这声拖腔像极了父亲的京胡起调，惹得台下一片笑。林阳想起糖糖抓着晓雯的镯子迈出第一步，此刻却在千人剧场里，用琴弦敲出属于自己的节奏。

展演结束后，晓雯递来热可可：“没想到糖糖这么有胆儿。”她的学员证在胸前晃了晃，“今天上课，老师夸我手法稳，说下个月能实习了。”林阳看着她眼里的光，突然想起那天凌晨，她趴在餐桌上打盹的模样，喉头一紧。

“晚上吃火锅吧，”他接过糖糖，“我来涮肉，你歇着。”晓雯挑眉：“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糖糖跟着喊：“西边！西边！”惹得路过的家长们首笑。

火锅蒸腾的热气里，父亲给糖糖讲《三岔口》的故事，她举着筷子当宝剑，差点戳翻芝麻酱。晓雯给母亲夹菜，造口袋藏在高领毛衣下，却系着晓雯织的丝巾——那是用林阳的旧围巾拆的线，针脚里织着小蝴蝶。

“阳阳，”母亲突然说，“晓雯学按摩好，以后你肩膀疼，就让她按按。”林阳刚要开口，晓雯却先接话：“他敢喊疼，我就用琴弦敲他。”糖糖立刻抓起琴弦，在林阳背上“咚咚”敲起来，惹得满桌人笑出眼泪。

深夜，林阳在书房整理展演照片，晓雯端着水果进来。她的头发半干，滴着茉莉香的水，落在他的教案本上。“糖糖今天真像个小角儿，”她说，“随你，爱站在聚光灯下。”

林阳抬头看她，发现她发间有根白发，在台灯下闪着光。他伸手替她拔掉，想起她二十岁的照片，那时她的头发乌黑如瀑，梦想是开家自己的按摩店。“对不起，”他轻声说，“让你等了这么久才追梦。”

晓雯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坐在他腿上：“追梦什么时候都不晚，再说……”她摸着他脖子上的钢笔项链，“你现在不也在追吗？京剧班、糖糖、我，都是你的梦。”

窗外，春夜的风带着暖意，父亲的京胡声从阳台飘来，这次奏的是《凤还巢》。糖糖抱着琴弦趴在门口，看见父母相视而笑，突然奶声奶气地唱：“忽听得……”调子跑了十万八千里，却让林阳红了眼眶。

他想起储物间的数字墙，想起雪夜酒店的争执，想起每一个以为熬不过去的瞬间。此刻却觉得，那些苦都成了琴弦上的泛音，让现在的甜更醇厚。晓雯的头靠在他肩上，糖糖的琴声混着琴音，在深夜里织成星轨，每一颗星都在说：“来得及，爱来得及。”

林阳拿起教案本，在空白处画下三人剪影：他拉着京胡，晓雯打着快板，糖糖举着琴弦追蝴蝶。旁边注上工尺谱，第一个音是“上”，那是开始，也是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