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断弦的重量

第三十二章 断弦的重量

晓雯发现小舅子的降压药瓶时，林阳正在给老丈人调试助听器。阳光穿过医院走廊的百叶窗，在她手里的药瓶上投出明暗相间的条纹，像极了小舅子寄来的琴弦包装纸。

“这是……”她的声音轻得像根即将绷断的弦，“小川买的？”林阳的手指在助听器按钮上停顿，听见老丈人在诊室里咳嗽，咳声透过门板，像片枯叶刮过水面。

他来不及回答，晓雯己经转身走向楼梯间。高跟鞋敲击台阶的声音急促如鼓点，在空荡的楼道里撞出回音。林阳追上去时，看见她靠在消防栓上，药瓶滚落在脚边，瓶盖己经被攥得变了形。

“为什么瞒着我？”她的眼泪大颗大颗掉落，却死死咬着下唇，“他是我弟弟，不是你的学生！”阳光从安全出口的绿色指示灯旁漏进来，在她脸上织出蛛网般的影。

林阳触到她冰凉的指尖，想起昨夜她替老丈人盖被子时的温柔模样。“伯说爸的活检结果今天出，”他的声音沙哑，“不能让他们同时受刺激……”

“所以你就觉得我能受刺激？”晓雯的指甲掐进他手背，“你知不知道，他上次打电话说‘姐，等我攒够钱，给你换个按摩店’……”她的声音突然卡住，像琴弦绞在琴轴里。

楼梯间的风卷着消毒水的味道，吹乱她鬓角的头发。林阳看见她发间的银丝，想起他们结婚那年，小舅子举着攒了半年的工资说“姐，以后我养你”。那时的少年穿着破旧的球鞋，眼睛亮得像晓雯琴房的台灯。

“他寄来的琴弦……”晓雯弯腰捡起药瓶，“是不是用赃款买的？”她的指尖划过蝴蝶纹样纸，突然笑了，笑得肩膀发抖，“他总说修弦要先擦干净伤口，可自己的伤口却藏起来……”

林阳摸出手机，调出小舅子最后的微信语音。男孩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却依然清亮：“姐夫，我跟着师傅学修琴呢，等出师了，开家全世界最厉害的琴弦修复店！”背景里传来锤子敲打金属的声响，像极了老丈人做木工时的声音。

晓雯的眼泪滴在手机屏幕上，眼泪正好点开小舅子的微信头像——那是他和糖糖的合照，两人都戴着蝴蝶发夹。“他说过，断弦的琴才最有故事，”她轻声说，“因为每道裂痕都藏着重新振动的可能。”

林阳想起储物间里那把断弦的吉他，想起女儿用彩色胶带重新粘好的琴身。他握住晓雯的手，触到她掌心的茧子——那是给无数客人按摩留下的，也是为这个家撑起的翅膀。

“我们去派出所，”他接过药瓶，重新塞进她口袋，“但先陪爸看完医生。”晓雯抬头看他，睫毛上的泪珠折射着光，像碎掉的琴弦。远处传来老丈人喊“阳阳”的声音，带着老年人特有的颤音。

回到诊室，老丈人正对着听力测试图皱眉：“医生，我怎么听不见小川的声音？”林阳帮他调整助听器，触到老人耳后新长的硬块——那是肿瘤在皮下的凸起。晓雯突然握住父亲的手，笑得格外灿烂：“小川说，等您病好了，他要给您换把金嗓子京胡。”

老人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这孩子，净乱花钱。”他着琴弓，马尾毛在阳光下泛着银光，“等他回来，让他给我上上课，现在的年轻人啊，懂的比我们多。”

离开医院时，晓雯把小舅子的药瓶放进随身包，拉链拉到一半又停下。她摸出里面的琴弦纸包，取出一根缠在手腕上，像戴了条临时的手链。“糖糖问过，为什么小舅舅的快递总写‘琴弦修复中心’，”她看着车窗外的樱花，“我说那是他的秘密基地。”

林阳启动车子，后视镜里映出晓雯手腕的琴弦。那根银色的金属线在阳光下闪着光，像极了他们结婚时小舅子偷偷塞给晓雯的银镯子——后来镯子断了，被晓雯熔成蝴蝶胸针，别在糖糖的琴弓上。

“以后别替我扛了，”晓雯突然说，伸手握住他的左手，“断弦要一起修，才知道哪里该松，哪里该紧。”她的拇指抚过他手背的掐痕，像在给琴弦做按摩。

车窗外，樱花落在派出所的围墙上，像幅未干的水彩画。林阳想起小舅子的微信签名：“每根断弦都在等懂它的人。”此刻他终于明白，有些重量不必独自承担，因为亲情的琴弦永远会在最需要时，共振出最温暖的频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