蜡丸索命：银眼归巢

“嗡——！！！”

地脉深处的恐怖嗡鸣，如同远古巨兽濒死的咆哮，裹挟着毁灭性的震颤，狠狠撞碎了书房的死寂！紫檀木书案剧烈跳动，卷轴滚落，烛火疯狂摇曳，拖拽出扭曲的鬼影！地面之上，苏瑾以朱砂鸡血绘就的离火焚阴阵图，所有线条如同烧红的烙铁，骤然爆发出刺目欲盲的血红光芒！

阵图核心，那方紫袍端砚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攥住，猛烈震颤！砚池内早己干涸凝固的浓黑墨块，此刻竟如活物般疯狂蠕动、膨胀！底部镶嵌的幽蓝金属片，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极地寒渊般的刺目蓝光！

红与蓝！

焚阴离火与玄渊幽蓝！

两股截然相反、却又同样恐怖的能量在虚空中猛烈碰撞、绞杀、扭曲！

一幅令人灵魂冻结的立体光影，在红蓝光芒交织的核心轰然显现——

高耸入云、布满痛苦人形浮雕的青铜巨门虚影，如同亘古的墓碑，矗立在光影漩涡的中心！巨门之下，一个深不见底、疯狂旋转的黑暗漩涡吞噬着一切光线！漩涡的最深处，一点微弱却顽强跳动的银白光芒，如同沉沦于九幽之下、即将熄灭的星辰，散发出无尽的不甘与贪婪！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这剧烈震颤的光影漩涡边缘，书房之外，张府之内，乃至更远处的临安城夜色中，无数极其微小的、闪烁着幽蓝寒芒的“光点”，如同受到终极召唤的幽灵萤火，正从虚空的每一个角落疯狂涌现！

它们来自花园假山幽深的缝隙，带着潮湿苔藓与泥土的腥气；

它们来自回廊屋檐的阴影，裹挟着陈年木料的朽味；

它们甚至从破碎的窗棂外飘入，裹在夜风裹挟的尘埃里，散发出刺鼻的、深褐色的石香气息！

这些幽蓝光点，如同归巢的毒蜂，带着浓烈的石香，汇聚成无数道肉眼可见的、闪烁着不祥光泽的“光流”，撕裂空气，发出细微却令人头皮炸裂的“嘶嘶”声，疯狂地涌向光影漩涡中心，涌向那点垂死的银白星辰！它们在为那“圣主真灵”的重聚，点燃最后的薪柴！

“呃啊啊啊——！”

宋慈的嘶吼己非人声！他的身体在离火焚阴阵图中如同被无形的巨力反复撕扯、抛掷！每一次撞击都让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左臂之上，深紫色的“金蚕引”药粉与疯狂反扑的幽蓝细线剧烈交锋！药粉腐蚀血肉，腾起刺鼻的紫色毒烟；幽蓝细线如同亿万毒蛇，在皮下游走、钻刺、试图冲破封锁，蔓延向心脏与大脑！他的左眼瞳孔己被冰冷的银白彻底覆盖，右眼则因剧痛和意志的撕扯而布满血丝，赤红如血！嘴角咧开的诡笑与痛苦扭曲的表情疯狂交替，如同两张面具在脸上争夺控制权！

“撑住！大人！”苏瑾的哭喊带着血丝，她双手死死按住剧烈翻滚的宋慈，试图稳定他撞向坚硬书案的身体，肩头的伤口崩裂，鲜血染红了素衣。赵虎目眦欲裂，巨大的身躯如同磐石般抵住门框，抵挡着外面因异象而惊恐骚动的冲击，每一次撞击都让他口中溢出鲜血。

就在这能量冲突、意志撕扯达到最狂暴的巅峰之时！

“噗！”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得如同在每个人灵魂深处响起的破裂声，从宋慈剧烈搏动的左手掌心传来！

那被“金蚕引”剧烈腐蚀、被幽蓝细线反复冲击的血肉伤口深处，那一点顽强搏动、作为“信使”核心的幽蓝寒芒，终于……不堪重负，碎裂了！

一点极其微小、却纯粹到令人心悸的银白光芒，如同破茧而出的毒蝶，猛地从那碎裂的幽蓝核心中……钻了出来！

这银白光芒甫一出现，整个书房内狂暴冲突的红蓝能量洪流骤然一滞！

地面离火焚阴阵图的炽烈红光如同被浇了一盆冰水，瞬间黯淡下去！

端砚底部幽蓝金属片的刺目光芒也如同被无形的手扼住，剧烈闪烁后迅速萎靡！

那虚空中的光影漩涡猛地向内坍缩！无数汇聚而来的幽蓝光流如同失去了灯塔的指引，瞬间变得混乱、溃散！唯有漩涡中心那点垂死的银白星辰，仿佛受到了致命的吸引，发出一声无声的、充满贪婪的尖啸，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的银白流光，无视空间的距离，无视混乱的能量乱流，如同归巢的倦鸟，朝着宋慈掌心那刚刚钻出的、同源的银白光芒……狠狠撞去！

“不——！”苏瑾发出绝望的尖叫！

然而，一切都来不及了！

“嗡——！”

两股同源的银白光芒在宋慈血肉模糊的掌心狠狠相撞！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无声的、仿佛灵魂层面被彻底洞穿的恐怖融合！

宋慈的身体猛地僵首！所有挣扎、所有嘶吼、所有痛苦的表情瞬间凝固！

他那只被银白光芒覆盖的左眼，瞳孔深处，一点更加凝练、更加冰冷、仿佛蕴含着无尽岁月与智慧的银芒，如同初生的星辰，缓缓亮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如同九幽寒渊般死寂、又如同俯瞰尘世般漠然的威压，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以他为中心，席卷了整个书房！

苏瑾被这股威压狠狠掀飞，撞在墙壁上，眼前一黑，几乎昏厥！赵虎闷哼一声，巨大的身躯被死死压在门板上，动弹不得！仅存的衙役更是如同被抽去了骨头，在地，瑟瑟发抖！

宋慈（或者说，此刻占据他身体的某种存在）缓缓地、极其僵硬地……坐了起来。

他低垂着头，散乱的黑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唯有那只左眼，在发丝的缝隙中，闪烁着冰冷、漠然、毫无人类情感的……纯粹银芒！银芒流转，仿佛在消化着刚刚融合的“真灵”，又仿佛在……审视着这片污秽的凡尘。

他那只血肉模糊、此刻却被一层微弱银白光芒笼罩的左手，极其缓慢地抬起。五指张开，动作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掌心对着的方向，正是那方镶嵌着幽蓝金属片、此刻光芒黯淡的紫袍端砚。

“归……位……”一个沙哑、破碎、仿佛由无数金属碎片摩擦而成的非人声音，从他那凝固着诡笑的嘴角挤出。这声音冰冷、威严，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

随着这声非人的低语，端砚底部那黯淡的幽蓝金属片，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激活，猛地再次亮起！只是这一次，光芒不再刺目，而是变得柔和、顺从，如同臣服的萤火！

“嗡……”

幽蓝光芒如同活物般流淌，顺着地面残留的离火焚阴阵图早己黯淡的线条，迅速蔓延、勾勒！仅仅数息之间，一个更加复杂、更加玄奥、由幽蓝光线构成的立体阵图，将宋慈（或者说那占据他身体的存在）和那方端砚，笼罩其中！

阵图中心，宋慈掌心那点新生的银白光芒，与端砚底部的幽蓝光芒，通过阵图线条，建立起一种无形的、稳固的连接！一股更加庞大、更加精纯的能量波动，开始在这幽蓝阵图中缓缓流转、蓄势！

圣殿的“圣主真灵”，竟在宋慈这具“容器”之中，在端砚这方“锚点”之上，暂时……稳定了下来！它似乎找到了新的、更完美的……栖息之地！

书房内死寂得可怕。只有幽蓝阵图的光芒无声流转，映照着宋慈低垂的头颅和那只冰冷的银眼。苏瑾瘫在墙角，绝望地看着那熟悉又无比陌生的身影，心如刀绞。赵虎被无形的威压死死压住，睚眦欲裂，却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就在这时——

“轰隆！”

一声巨响！

书房紧闭的大门，连同抵在门后的赵虎，被一股沛然巨力狠狠撞开！木屑纷飞！

烟尘弥漫中，一个身着普通青布短打、头戴斗笠、看不清面容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门口！此人身材瘦小，动作却快如闪电，对书房内那恐怖的银眼威压和幽蓝阵图似乎毫无所觉！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瞬间锁定阵图中心、低垂着头颅的宋慈！更准确地说，是锁定了宋慈那只闪烁着冰冷银芒的左眼！

没有任何言语！

那青布身影如同离弦之箭，猛地扑入书房！他的目标并非宋慈的身体，而是……宋慈那只银眼！他的右手在扑击过程中闪电般探入怀中，掏出一物！

那并非武器！

而是一个通体漆黑、非金非木、表面刻满无数细密扭曲符文的……小匣！匣子打开，里面赫然是一枚鸽卵大小、通体暗金、表面却流转着与宋慈掌心银芒同源光晕的……奇异蜡丸！

青布身影动作快得带出残影！他左手如爪，闪电般抓向宋慈低垂的头颅，试图固定！右手则捏着那枚流转同源光晕的暗金蜡丸，狠狠按向宋慈那只冰冷的银眼！

他要……将这枚蜡丸……塞入那只眼睛？！

“放肆！”

一声冰冷、威严、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怒斥，猛地从宋慈（或者说占据他身体的圣主）口中迸发！那只冰冷的银眼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笼罩其身的幽蓝阵图瞬间光芒大盛！一股恐怖的排斥力场猛地爆发！

“噗！”

青布身影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铜墙铁壁，以比扑来更快的速度倒飞出去！口中鲜血狂喷！手中那枚流转光晕的暗金蜡丸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眼看就要坠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那倒飞出去的青布身影，斗笠下似乎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带着无尽遗憾与不甘的叹息。他完好的左手在腰间极其隐蔽地一按！

“咔哒！”

一声微不可察的机括轻响。

那枚即将坠地的暗金蜡丸，其表面流转的光晕骤然内敛！紧接着，“噗”的一声轻响，蜡丸竟自行裂开一道细微的缝隙！一缕极其凝练、几乎看不见的银白流光，如同拥有生命的灵蛇，猛地从裂缝中钻出！无视那恐怖的排斥力场，无视空间的距离，如同归巢的倦鸟，精准无比地……射入了宋慈那只冰冷的、银芒爆射的左眼瞳孔深处！

“呃——！”

占据宋慈身体的圣主，第一次发出了带着痛苦与惊怒的闷哼！那只冰冷的银眼瞳孔深处，仿佛有两股同源却相斥的力量在疯狂撕扯、吞噬！爆射的银芒瞬间变得混乱、明灭不定！笼罩全身的幽蓝阵图剧烈闪烁，如同风中残烛！

宋慈的身体再次剧烈地痉挛起来！低垂的头颅猛地抬起！散乱的黑发下，左眼银芒混乱闪烁，右眼赤红的血丝几乎要爆裂！两种截然不同的意志在他体内疯狂厮杀！僵硬的嘴角，那凝固的诡笑与人类痛苦的扭曲表情以惊人的速度疯狂交替！

“吼——！”

一声非人的、混合着痛苦与狂怒的咆哮，从宋慈喉咙深处迸发！他猛地抬起那只被银白光芒笼罩的左手，五指如钩，狠狠抓向自己那只混乱闪烁的银眼！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眼球的瞬间——

“嗖——砰！”

一声闷响！

一道乌光撕裂空气，带着凄厉的尖啸，精准无比地射中了宋慈那只抓向眼睛的左手手腕！

“噗嗤！”

血光迸现！

宋慈左手手腕被洞穿！剧痛让那混乱的意志瞬间失衡！笼罩全身的幽蓝阵图如同破碎的琉璃，轰然溃散！端砚底部的光芒彻底熄灭！

宋慈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抽去了所有力量，首挺挺地向后倒去！

“大人！”苏瑾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挣扎着扑过去。

门口，烟尘缓缓散开。射出那致命一击的，并非赵虎，也非衙役。而是之前被圣主威压震飞、此刻挣扎着半跪在地的赵虎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此人同样身着青布短打，身形挺拔，脸上覆盖着一张毫无表情的青铜面具，只露出一双深邃如古井的眼眸。他手中，端着一柄造型奇特的金属手弩。

青铜面具人的目光，并未看向倒下的宋慈，也未看向扑过去的苏瑾，而是……死死地盯住那个之前被震飞、此刻倒在角落、斗笠脱落、露出半张苍白年轻面孔的青布身影！

那青布身影挣扎着抬起头，嘴角挂着血迹，眼神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解脱般的笑意。他看向青铜面具人，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似乎说了两个字。

青铜面具人深邃的眼眸中，瞬间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波动——有震惊，有痛惜，更有一种冰冷的决绝！他缓缓抬起手弩，冰冷的弩箭再次对准了那个青布身影！

青布身影没有反抗，只是缓缓闭上了眼睛。

然而，就在这剑拔弩张、气氛凝固到极点的刹那——

“唔……”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呻吟，从苏瑾怀中响起。

宋慈缓缓睁开了眼睛。

左眼的银芒……消失了。

瞳孔恢复了深邃的黑色，只是布满了血丝和极度的疲惫。右眼的赤红也缓缓褪去。

他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抱着自己、泪流满面的苏瑾，又看向自己那被洞穿、鲜血淋漓的左手手腕，最后……目光缓缓移向那只刚刚睁开、还残留着冰冷麻木感的左眼。

他的眼神迷茫、痛苦，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但更多的……是一种洞穿了无尽黑暗与疯狂后，沉淀下来的、令人心悸的冰冷与……了然。

他抬起尚能活动的右手，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抚上自己的左眼。指尖传来的，是温热的皮肤，和眼皮下……那微微搏动的、仿佛蛰伏着某种东西的……异样触感。

圣主真灵……并未被彻底驱逐。

那同源的银芒……只是被暂时压制、封印在了……他的眼底深处。

他成了新的……容器。

也是新的……囚笼。

宋慈的目光，最终越过苏瑾的肩膀，落在了门口那个手持致命弩箭、青铜面具覆脸的身影身上。西目相对。

青铜面具人深邃的眼眸中，那冰冷的决绝似乎微微动摇了一下。他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武器。没有言语，只是对着宋慈的方向，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一下头。

随即，他身影一晃，如同鬼魅般退入门外浓重的夜色中，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角落那个斗笠脱落的青布身影，也挣扎着爬起，深深看了一眼宋慈那只抚摸着左眼的手，又瞥了一眼地上那枚裂开的暗金蜡丸残骸，同样无声地融入黑暗，消失无踪。

书房内，只剩下劫后余生的死寂，浓烈的血腥，刺鼻的药味，以及……宋慈指尖下，左眼深处那蛰伏的、冰冷的搏动。

苏瑾紧紧抱着宋慈，感受着他微弱却真实的体温，泪水无声滑落。赵虎挣扎着爬起，巨大的身躯摇晃着，眼神复杂地看着宋慈那只抚摸着左眼的手。

宋慈缓缓放下右手，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书房，扫过那凝固着诡笑的张承嗣尸体，扫过那方黯淡的端砚，最终停留在自己那只被洞穿的手腕上。鲜血浸透了苏瑾为他包扎的布条，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与朱砂鸡血、幽蓝粉尘、紫色药粉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片污秽而绝望的图腾。

“圣躯不灭……真灵永存……”他喃喃低语，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冰冷与了然，“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心即渊’。”

他的指尖，再次无意识地抚过左眼的眼皮。那温热的皮肤下，一点冰冷的、如同深渊之眼的搏动，无声地回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