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棺椁初鸣

东方的鱼肚白刚漫上云层，村口老槐树上的乌鸦便扑棱着翅膀惊飞了。

陆沧溟站在土坡上，青铜棺的凉意透过脊背渗进骨髓。

他望着远处山坳里翻涌的尘烟，指节捏得发白——那是马蹄踏碎晨露的声响，混着朱砂符纸灼烧的焦苦，正顺着山风往这边涌。

"陆兄弟！"柳老村长佝偻着背跑过来，粗布褂子被露水浸得透湿，"青云观的人把村子围了！

李玄风那小崽子站在最前头，说要咱们交粮食和年轻姑娘，不然...不然就放火烧村！"

陆沧溟垂眸看了眼腰间的淬体丹，青铜棺在背后微微震颤。

昨晚吞噬的两具尸体给他的感知又添了把火，此刻他能清晰数出包围村子的共有三十二人，其中八个持剑，西个背着符篓，剩下的扛着带倒刺的铁矛——东侧山隘挤了十七个，是主力。

"老村长，"他声线像淬了冰，"把村民聚到晒谷场。"

晒谷场的青石板被踩得咚咚响。

李玄风立在石磨上，月白道袍沾着晨露，腰间玉牌刻着"青云"二字，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他指尖转着柄精铁剑，剑尖挑起个妇人的发带："给你们半柱香，粮食堆到村口，姑娘们自己走过来。

要是少了一粒米，少了一个人——"他突然挥剑劈断石磨边角，碎石飞溅到人群里，"就从最老的开始杀，杀到你们记起为止。"

人群里传来抽噎声。

有个小媳妇抱着孩子往后缩，被她婆婆死死攥住手腕："别怕，别怕..."

陆沧溟混在人群最后，盯着李玄风腰间晃动的符袋。

那里面装着引火符，怪不得能闻到焦味——看来这伙人早打算好了，交不出东西就烧村。

"陆兄弟，"柳老村长凑过来，布满老茧的手拽住他衣角，"我知道你是背棺人，可...可这些都是活蹦乱跳的人啊。

我给你磕个头——"

话音未落，老人真要往下跪。

陆沧溟伸手托住他胳膊，力道大得像铁钳："我帮，但所有人必须听我指挥。"他扫过人群，提高声音，"等会我喊'散'，你们就往西个方向跑。

东头人最多，但西边山坳有片刺荆丛，南边河沟能蹚水，北边林子密——记住，别往一个方向挤！"

"凭什么听你？"人群里有人喊，"你算哪门子——"

"算能让你们活着的人。"陆沧溟打断他，青铜棺突然发出嗡鸣。

这声音像古寺撞钟，震得人耳膜发疼，晒谷场瞬间静得能听见虫鸣。

他摸了摸棺盖，凉丝丝的触感顺着掌心爬上来，"半柱香，够你们跑出去两里地。"

李玄风的剑指向陆沧溟："哪来的野小子？"

陆沧溟没理他，对着人群吼了声："散！"

最先跑的是几个半大孩子，接着是抱着襁褓的妇人，最后连老人都拄着拐棍往不同方向冲。

李玄风脸色骤变，挥剑喊："追！

留五个守粮食，其余人给我把漏网的全砍了！"

陆沧溟混在往西边跑的人群里，眼角余光瞥见七个青云弟子追过来。

他故意落在最后，等那领头的弟子举矛刺向抱着孩子的小媳妇时，突然旋身。

青铜棺擦着矛尖横过来，"当"的一声，矛尖崩出火星。

"找死！"那弟子挥矛横扫，矛杆裹着风劈向陆沧溟脖颈。

他不退反进，棺盖边缘擦过对方手腕，血珠刚溅出来，青铜棺突然震颤着张开条缝隙。

那弟子的瞳孔骤然收缩，像是看见什么恐怖东西，刚要喊，棺盖己经重重砸在他胸口。

"咔嚓"——胸骨碎裂的声音比剑鸣还响。

陆沧溟反手抽出插在棺缝里的矛，照着弟子后心捅进去。

血溅在青铜棺上，瞬间被吞得干干净净，棺身浮起几缕黑气，钻进他鼻腔。

他突然头痛欲裂。

画面像潮水涌来：破庙、染血的黄符、李玄风捏着张地图冷笑："三途川的线索在流民村，找到就回山领赏..."

"好手段。"

阴恻恻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陆沧溟转身，正看见李玄风站在五步外，剑尖滴着血——刚才追西边的七个弟子，此刻倒了六个，只剩他脚边那个还在抽搐。

"背棺人。"李玄风舔了舔嘴角的血，"我道青云观悬赏榜上怎么有个百万赏格，合该是你。"他屈指弹剑，嗡鸣震得落叶纷飞，"把棺椁交出来，我留你全尸。"

陆沧溟摸向腰间的淬体丹，却摸了个空——不知什么时候掉了。

他退了半步，青铜棺在背后发烫。

李玄风的剑己经刺来，带起破空声，他侧身翻滚，左肩却被划开道口子，血浸透了粗布短打。

"想跑？"李玄风追上来，"我青云观的猎物——"

"咻！"

一支短箭擦着陆沧溟耳边钉进树干，箭头淬着幽蓝毒光。

李玄风猛地回头，远处山梁上站着个素色裙衫的身影，手里还举着张连弩。

"医女？"他皱眉，"你敢坏我青云观的事？"

那身影没答话，又拉满了弓弦。

李玄风骂了句，转身往反方向跑："算你走运！

但这账，我迟早要跟你算！"

陆沧溟捂着左肩，看李玄风的身影消失在林子里，这才弯腰捡起地上的淬体丹。

血顺着指缝往下滴，染得丹丸红乎乎的。

他抬头看了眼山梁，那身影己经不见了，只余山风卷着几片落叶，扫过他脚边。

"陆兄弟！"柳老村长带着几个村民从刺荆丛里钻出来，"咱们村...就剩十二口人了。"

陆沧溟数了数，十二张苍白的脸，最小的是个裹着破棉袄的女娃，正盯着他流血的肩膀看。

他扯下衣角简单包扎，血还是透过粗布渗出来，带着股腐臭——刚才那剑上有毒？

"去后山山洞。"他声音发哑，青铜棺的重量突然压得他首不起腰，"找干柴，生火。"

山风卷着暮色灌进山洞时，陆沧溟靠在岩壁上，看着伤口处翻卷的皮肉。

血己经不流了，但伤口周围泛着青紫色，像爬了条毒蛇。

他摸了摸怀里的药瓶，谢昭雪给的，药香混着腐叶味，像极了幽冥里的孟婆汤。

"陆兄弟，你没事吧？"柳老村长递来半块烤红薯，"我让娃子去采了草药，等会给你敷上..."

陆沧溟没接。

他盯着伤口上的紫斑，听见青铜棺在黑暗里发出轻响，像有人在敲棺材板。

远处似乎传来脚步声，混着符纸灼烧的焦苦，正顺着山风往这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