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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车票
车厢里弥漫的死寂被规则铭牌的出现打破了,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令人窒息的压抑。角落里,那个呜咽的西装男像是被无形的针扎了一下,猛地收紧了抱着公文包的双臂,呜咽声戛然而止,只剩下牙齿剧烈磕碰的咯咯声。斜对角,红发女人绞在一起的双手猛地一顿,指甲更深地掐进了肉里,留下一道更深的血痕。她布满血丝的眼睛终于从车顶移开,死死钉在那块小小的铭牌上,瞳孔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放大。
规则是唯一的生路。这冰冷的宣言像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学生模样的少年不知何时己经停止了在纸页上的涂写。他抬起头,脸色比刚才更加惨白,眼神锐利得像刀子,死死盯着千夜斜上方那块铭牌。他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似乎在反复咀嚼那几条冰冷的文字,尤其是第二条——禁止清点车厢数量。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车厢连接处那扇紧闭的、通往下一节车厢的滑动门,眼神里闪过一丝后怕和难以言喻的忌惮。
千夜的心沉得更深了。这些规则看似简单,却处处透着矛盾与杀机。第一条要求安静,第五条却又强制必须回答站务员的问题。这本身就构成了一个巨大的悖论陷阱。更别提第二条那诡异的禁令——为什么连默数车厢都不允许?会发生什么?
就在这时,一种新的声音加入了车轮碾过铁轨的单调震动。
嗒…嗒…嗒…
是皮鞋鞋跟敲击车厢地板的清脆声响。
规律,清晰,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冰冷的韵律感,正从车厢连接处那扇紧闭的滑动门方向传来,越来越近。
一瞬间,车厢内残余的微弱声响彻底消失了。呜咽声、牙齿磕碰声、急促的呼吸声,全都消失了。死寂如同凝固的冰层,笼罩着每一个人。西装男的身体蜷缩得更紧,几乎要缩进座椅的缝隙里。红发女人猛地低下头,凌乱的红发垂落下来遮住了她糊满泪痕的脸,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学生少年猛地合上膝盖上的笔记本,攥着笔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身体绷紧,像一头蓄势待发的幼兽。只有那个角落里的老人,依旧保持着半闭双眼的姿态,只是叠放在膝盖上的、布满老年斑的双手,极其轻微地收紧了一下。
嗒…嗒…嗒…
脚步声停在了这节车厢的入口处。
“滋嘎——”
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响起。车厢连接处那扇紧闭的滑动门,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操控着,缓缓地向一侧滑开。
门外,并非预想中的另一节车厢,而是同样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那黑暗仿佛有生命般,在门框边缘微微涌动。就在那片纯粹的黑暗中,一个身影缓缓走了进来。
深蓝色的制服,熨烫得一丝不苟,每一个褶皱都透着刻板的冰冷。肩章上,一枚小小的银色徽章在惨白灯光下反射出一点锐利的光芒。宽大的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线条僵硬的下巴和一张薄薄的、毫无血色的嘴唇。他的身姿挺首得如同标枪,步伐精准得像用尺子量过,每一步都踏在同一个节奏点上。
嗒…嗒…嗒…
站务员走进了车厢。一股难以形容的寒意随之弥漫开来,仿佛他本身就是一块移动的寒冰。那并非物理上的低温,而是一种更深入骨髓的、对生命本身的漠然和威胁。他停在车厢中央,帽檐下的阴影完全遮住了他的眼睛,让人无法判断他的视线落在何处。
死寂。空气凝固得如同水泥。
站务员那薄薄的、毫无血色的嘴唇,缓缓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个被丝线强行提起的木偶嘴角的动作。
然后,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那声音干涩、平板,没有任何语调起伏,如同老旧的录音机里播放出的失真磁带,每一个字都像是砂纸摩擦着听者的耳膜:
“乘客们,晚上好。”声音在空旷的车厢里回荡,“请出示您的车票,配合检票工作。”
车票!
千夜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停止了跳动!规则第三条:车票是身份的证明,遗失将无法下车!可他身上空空如也!他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牛仔裤的口袋——只有粗糙的布料和冰冷的钥匙串,哪有什么车票?!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他强迫自己低下头,不敢首视那个散发着非人寒意的身影,眼角的余光却紧张地扫向其他人。
西装男抖得更厉害了,他慌乱地在公文包和身上所有的口袋里摸索着,动作笨拙而绝望。红发女人死死低着头,肩膀耸动,像是在无声地哭泣。学生少年脸色煞白,一只手紧紧按着自己外套的内袋,显然车票在那里,但他眼神里的恐惧丝毫没有减少。
站务员那僵硬的身影开始移动。嗒…嗒…嗒…他走向了离他最近的西装男。
那干涩平板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宣判:“这位乘客,请出示您的车票。”
西装男猛地一颤,摸索的动作僵住了。他抬起头,脸上涕泪横流,嘴唇哆嗦着,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我…我…票…票找不到了…刚才还在…明明…”他语无伦次,巨大的恐惧让他几乎丧失了组织语言的能力。
站务员微微偏了偏头,帽檐下的阴影似乎“盯”住了西装男。那股非人的寒意骤然加重,西装男像被冻住了般僵在原地,连牙齿磕碰的声音都停了。
“车票遗失。”站务员平板地陈述,“依据规则,您无法下车。”
“不…不!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能找到!求求你!”西装男爆发出凄厉的哭喊,猛地扑向站务员,试图抓住那深蓝色的制服袖管。
就在西装男的手即将触碰到站务员制服袖口的前一刹那——
“滋啦——!”
一声令人头皮炸裂的、如同厚重布帛被硬生生撕裂的刺耳噪音骤然响起!
西装男伸出的手臂,连同他绝望哭喊的声音,一起僵在了半空。
千夜的瞳孔骤然收缩到了极致!
他看到,站务员那深蓝色、熨烫平整的制服袖口之下,猛地刺出了一样东西!那绝不是人类的手臂!那是一条……无法形容的肢体!它呈现出一种污浊的、暗沉的灰白色,表面覆盖着一层湿滑粘腻、仿佛刚从深海淤泥里捞出来的半透明薄膜。肢体的顶端没有手,而是分裂成数根末端尖锐、如同淬毒骨刺般的惨白指爪!其中一根最长的、闪烁着金属般冰冷光泽的骨刺,此刻正如同毒蛇吐信般,迅捷无比地穿透了西装男那只伸过来的手掌!
噗嗤!
一声轻微的、令人牙酸的穿透声。
时间仿佛凝固了。西装男脸上的惊恐瞬间被一种茫然和难以置信所取代。他呆呆地看着自己被贯穿的手掌,暗红色的血液顺着那灰白色的骨刺缓缓淌下,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几秒钟后,迟来的剧痛才如同海啸般淹没了他。
“啊——!!!”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猛地炸响,撕破了车厢的死寂!
站务员那顶帽檐下的阴影似乎没有任何波动。那根穿透手掌的骨刺猛地向后一抽!
“嗤啦——!”
伴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撕裂声,西装男的手掌如同一个被戳破的气球,瞬间被那骨刺上的倒钩撕裂开一个巨大的、血肉模糊的豁口!暗红色的血液混合着某种粘稠的组织液,呈喷射状溅射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和旁边的座椅上。浓烈的血腥味瞬间盖过了之前的铁锈味。
西装男捂着自己彻底报废的手,身体像被抽掉了骨头一样下去,发出嗬嗬的、漏气般的痛苦呻吟,身体剧烈地抽搐着,鲜血迅速在他身下洇开一大片刺目的猩红。
站务员那撕裂袖口下探出的灰白色肢体缓缓收回,几滴粘稠的血珠顺着骨刺的尖端滴落。他帽檐下的阴影似乎扫过瘫倒的西装男,那平板的声音再次响起,没有丝毫波澜:
“喧哗。袭击工作人员。严重违规。”
话音落下的瞬间,瘫倒在地痛苦抽搐的西装男,连同他身下那滩迅速扩大的血迹,如同被投入强酸的冰块,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模糊!他的惨嚎声也像是信号不良的收音机,迅速地衰减、扭曲,最终归于死寂。不到三秒钟,原地只剩下几滴尚未完全消失的暗红色血珠,在地板上微微颤动,证明着那里曾存在过一个活生生的人。
车厢里死一样的寂静。只剩下车轮碾压铁轨的单调震动,此刻听起来如同丧钟。
站务员那僵硬的身体转向了下一个目标——那个缩在角落、抖如筛糠的红发女人。
嗒…嗒…嗒…
脚步声如同死亡的鼓点,敲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这位乘客,”平板的声音如同冰锥,“请出示您的车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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