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疯癫镇中鬼附人

青石镇的晨雾还未散尽，陆昭的竹杖己叩上了青石板。

他裹着洗得发白的灰布衫，腰间铜铃随着步伐轻响——这是游方郎的行头，既能示警百姓避邪，也能掩去他耳力过人的异状。

"李婶家二小子又犯病了！"街角茶棚传来惊呼声，"大半夜跪地上给墙磕头，说他奶在墙里喊饿！"

陆昭脚步微顿，盲眼的睫毛颤了颤。

他能听见二十步外的喘息声——那是个十西五岁的少年，喉间发出咯咯的磨牙声，混着含混的念叨："灶王爷...灶王爷没看见，三奶奶藏了半块腊肉..."

"小郎官可是来驱邪的？"茶棚老板娘端着茶碗凑近，"我们镇这月己经疯了七八个，大夫说是中了邪，可请的道士连符都烧不旺！"

陆昭垂眸摸出枚铜钱，"借一步说话。"他跟着老板娘走到巷口，少年的念叨声突然拔高："墙里有手！

指甲盖儿是黑的！"

残瞳在眼底翻涌，金红流光穿透雾色。

陆昭"看"见少年魂体上缠着根细若游丝的黑链，像条蛇似的往镇东游去——那里飘着块褪色的招牌，"归魂阁"三个金字被虫蛀了边角。

"劳烦指个药铺。"他将铜钱塞进老板娘掌心，竹杖点着地面往镇东去。

归魂阁的门帘是靛蓝色的，被穿堂风掀起时，陆昭闻到了浓重的草药味。

柜台后立着个穿月白衫子的女子，发间插着支银簪，见他进来便福了福身："客官可是抓药？

我家掌柜的新制了安神汤，专治夜惊多梦。"

"山野采药的，想讨碗热水。"陆昭摸出腰间的陶壶，"闻着贵铺的药香好，顺路来歇歇。"

林娘子转身倒茶时，他的指节轻轻叩了叩柜台。

残瞳扫过药斗，当看到第三层的"茯神"时，瞳孔微缩——那堆浅褐色的药末里，混着几根暗红的引魂草，还有星星点点的摄魄砂，在残瞳下泛着幽蓝。

"客官慢用。"林娘子将茶盏推过来，青瓷盏沿还沾着水痕。

陆昭低头嗅茶，借机扫过她的手腕——皮肤下有极淡的青纹，像被细线勒过的痕迹。

"这茶里加了合欢花？"他端起茶盏，袖中指尖快速结印，一道半透明的断魂符顺着袖口滑落在柜台缝隙里。

符纸遇木即融，只留下若有若无的硫磺味。

林娘子的眼尾轻颤了下，旋即笑出两个酒窝："客官好灵的鼻子，正是掌柜的新方子。"她的手指在柜台下捏紧，袖口露出半枚青铜铃铛的轮廓。

陆昭喝完茶便告辞，竹杖敲着石板往客栈去。

路过镇西破庙时，夜风卷来阵抽噎声——墙角蜷着个小乞丐，身上的补丁比布还多，正抱着头哭："他们...在我脑子里说话...说要把我做成灯油..."

残瞳展开的瞬间，陆昭倒抽口冷气。

那小乞丐的魂体上缠着道拇指粗的黑链，链身刻满诅咒文，正源源不断往他识海里灌着怨气。

更诡异的是，链尾处竟有团模糊的魂印，像是被刻意抹去了身份。

"谁让你这么说的？"他蹲下身，掌心按在乞丐后颈，渡了丝纯净鬼气进去。

乞丐的眼睛突然亮了，像被人扯开了蒙眼布："归魂阁...地下...好多声音...他们说...要凑够一百个..."话音未落，他的瞳孔又散了焦，软绵绵地倒在陆昭怀里。

陆昭将乞丐塞进庙中草堆，摸出张定魂符贴在他额间。

归魂阁地下——他想起林娘子袖口的青铜铃，想起药斗里的引魂草，指节捏得发白。

第二日卯时三刻，林娘子提着个红漆食盒叩响了客栈门。"客官昨日说要采黄精，"她掀开食盒，里面是叠桂花糕，"这是掌柜的让送的，补补体力。"

陆昭接过食盒时，指尖触到她手腕的青纹——比昨日更明显了。

他垂眸夹起块桂花糕，余光瞥见茶盏里的倒影：林娘子的影子头顶浮着团黑气，像团被揉皱的纸。

"听闻客官走南闯北，"林娘子端起茶盏，水面晃出细碎的光，"可曾见过能让人说鬼话的邪术？"

陆昭突然捂住额头，踉跄着扶住桌角："这糕...好浓的枣花蜜...头有些晕..."他的指尖悄悄划过林娘子的衣角，枚追踪魂符顺着布料纹路钻了进去。

林娘子慌忙起身扶住他，袖中青铜铃轻响："我去请大夫！"她转身时，陆昭"看"见那道黑气顺着她的发尾钻进了食盒夹层——里面有张半卷的黄符，符上用血画着锁链。

月上柳梢头时，陆昭摸出怀里发烫的追踪符。

符纸的震颤方向首指归魂阁后院，他翻过高墙，在柴房角落闻到了浓重的霉味——青石板下有活人的呼吸声，二十七个，强弱不一。

他咬破指尖，在地面画了道镇魂阵，石板应声裂开。

地窖里点着七盏引魂灯，灯光映着满地横卧的百姓，他们的手腕脚腕都缠着黑符线，符线汇向中央的青铜祭坛，祭坛上刻着个扭曲的"魂"字。

陆昭的残瞳剧烈发烫，他"看"见那些符线里流动着暗红的鬼气，每根都连着祭坛下的地脉。

更让他血液凝固的是，祭坛中央嵌着块残缺的玉牌——和周明远提到的"夺运大阵"玉牌，纹路一模一样。

他屏住呼吸往前挪了半步，青铜祭坛突然发出嗡鸣。

那些横卧的百姓同时睁开眼，眼球泛着死鱼般的白，齐声发出尖利的嘶喊："来——了——"

陆昭的袖中短刃滑入掌心，残瞳金红暴涨。

他望着祭坛中央那团翻涌的黑气，终于看清了阵眼处悬浮的东西——是截带着血锈的锁链，链身上刻着的，分明是阴司的"锁魂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