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鬼王召令夜无声

青蚨镇的夜比山外更凉。

陆昭沿着青石路走到镇北，腐叶与霉木的气味裹着若有若无的鬼气钻进鼻腔——废弃古寺到了。

他停在断墙前，指尖轻轻划过墙缝里凝结的黑霜。

破妄瞳在眼底流转，金红光芒穿透夜色，只见寺内朱漆门扉上缠着九道魂丝，门楣悬着的铜铃无风自响，每一声都震得空气泛起涟漪。"魂影阵。"他低喃，喉结动了动。

鬼影使者说据点布有幻阵，果然不假。

脚尖点地，他顺着墙根滑入寺内。

破妄瞳里，左侧偏殿的槐树下飘着团灰雾——那是阵眼。

陆昭摸出腰间铜铃晃了晃，清脆铃声撞碎灰雾，雾气中立刻显露出半块埋在土里的青石板。

他记起老道士教过的"破阵三问"：幻由心生，阵随魂转，破阵只需让阵眼自乱。

主殿的飞檐在月光下投出狰狞阴影。

陆昭刚跨过门槛，后背突然泛起凉意。"陆昭，我家主人等你多时。"沙哑男声从西面八方涌来，七道黑袍身影从柱后转出，将他围在中央。

为首者手中青铜令牌泛着幽光，牌面刻着的"酆都"二字被刮去半边，露出底下暗红的鬼纹。

陆昭闭着的眼睫微动。

他能听见这些人魂脉里的杂音——不是活人，是被邪修炼过的魂傀。"主人？"他摸向怀里的魂契玉简，指腹隔着布料过刻痕，"是那个自称鬼王的？"

主殿深处的帷幕被风掀起一角。

玄袍男子自阴影中起身，面容像被雾蒙着，唯腕间一道狰狞疤痕格外清晰。"你果然来了。"他声音沙哑，却带着几分熟悉的官腔，"鉴魂师的胆子，比我想得大。"

陆昭突然攥紧了玉简。

那道疤痕——他记得三年前在阴司卷宗里见过。

当时镇北司上报"判官陈砚山夜探鬼市，遭厉鬼反噬而亡"，卷宗里附的画像上，这位陈判官腕间有道被鬼爪抓出的旧伤。"你不是死了吗？"他脱口而出，破妄瞳在眼底剧烈震颤，金红光芒几乎要穿透眼皮。

玄袍人低笑，抬手时袖摆滑落，疤痕在月光下泛着青灰："死？

不过是换个身份罢了。"他指尖凌空一勾，西周墙壁突然渗出无数青面獠牙的怨魂，有的抓着带血的锁链，有的捧着溃烂的头颅，鬼哭狼嚎着朝陆昭扑来。

陆昭退后半步，后背抵上冰冷的殿柱。

他能感觉到这些怨魂的执念——被冤杀的苦主、被邪修抽魂的凡人、甚至还有阴司勾错的生魂。

幻象撞在他身前三尺处便碎成黑雾，他却不为所动，反手将魂契玉简拍在掌心。"啪"的脆响中，金光如剑劈开阴雾，那些鬼嚎声戛然而止，墙壁上只余斑驳的水渍。

"好个鉴魂眼。"玄袍人扯下脸上的雾纱，露出半张腐烂的脸，另半张却还残留着陈砚山生前的轮廓，"难怪阴司要封你的天眼——能看穿幻象，能破我魂阵，连这轮回敕令符......"他掀开衣襟，心口处嵌着枚泛着幽蓝的符纸，"都瞒不过你。"

陆昭瞳孔骤缩。

那符纸边缘绣着阴司特有的缠枝莲纹，是只有十殿阎罗亲批的"轮回敕令符"，持符者可在阳间行阴司不便之事。"所以阴司默许你勾结邪修？"他压下翻涌的怒气，指节捏得发白，"那些镇北司的巡魂使，那些被你抽魂炼阵的凡人，都是你们的'不便之事'？"

玄袍人突然暴起。

他抬手掐住陆昭的脖颈，腐烂的半张脸几乎贴上来："你以为阴司真的想维持阴阳秩序？

他们要的是表面的太平！"他的指甲刺进陆昭锁骨，却在触及皮肤时突然顿住——陆昭掌心的魂契玉简正渗出金芒，顺着他的血脉往玄袍人手臂钻。

"断魂咒。"陆昭轻声道。

玄袍人惨叫着后退，心口的敕令符"滋啦"作响。

他踉跄撞翻香案，青铜香炉砸在地上，震落了他脸上最后半块面皮。

露出的面容让陆昭呼吸一滞——这是当年参与篡改"阴阳叛乱"案卷的文书郎周明远，他记得清清楚楚，因为老道士的冤案卷宗里，正是这个周明远亲手批了"查无实证"。

"你......你怎敢！"周明远捂着心口，鲜血从指缝渗出，滴在敕令符上冒起青烟，"夺运大阵需要千魂祭，那些巡魂使本就是将死之魂......"

"所以你用他们的冤魂养阵，再用阵眼破轮回门？"陆昭摸出短刃抵住他咽喉，"鬼影使者临死前说的'破轮回门'，就是为了放邪修进阳间？"

周明远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刚要开口，寺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钟声。"陆昭，你己被通缉，束手就擒！"裴青衣的声音混着锁链碰撞声穿透殿门，紧接着是数十道阴差的脚步声。

陆昭侧耳听着，嘴角缓缓扬起——那些脚步声里，有三道的魂脉明显比其他阴差弱上几分。

他转头看向门口。

裴青衣立在月光下，银甲被血浸透了半边，眼尾的朱砂痣在夜色里格外刺目。

她的目光扫过周明远，又迅速收回，落在陆昭脸上时多了几分复杂。"跟我们回阴司。"她重复，手按在腰间的追魂剑上。

陆昭松开抵着周明远的短刃，后退两步将铜铃收进怀里。

他能听见周明远急促的心跳，能听见裴青衣魂脉里若有若无的怨气，更能听见殿外那三道弱魂脉的主人正在交换眼色。"看来。"他望向裴青衣，又瞥向周明远，"你们之间，也不是那么铁。"

裴青衣的手指在剑柄上收紧，却没再说话。

周明远趁机踉跄着往殿后跑，却被一道银链缠住脚踝——不知何时，白无常的身影出现在殿角，他晃了晃手里的锁魂链，对陆昭微微颔首。

陆昭没再停留。

他绕过对峙的众人，走出古寺时，正撞见两个挑着夜担的货郎。"听说青石镇出怪事了？"其中一个压低声音，"王屠户家的小儿子，半夜突然坐起来笑，说看见院子里站着个没头的......"

夜风卷起几片枯叶，掠过陆昭肩头。

他摸了摸怀里发烫的魂契玉简，闭着的眼底金红流转——青石镇的方向，有团比青蚨镇更浓的鬼气正在翻涌。

（下章提示：青石镇的夜啼声里，藏着比邪修更棘手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