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沉渊祠堂探幽冥

河面翻涌的暗流裹着寒意漫过陆昭的小腿时，他听见阿莲的呼吸陡然一滞。

那姑娘的手在他掌心沁出薄汗，却仍紧攥着不肯松开——像极了三年前山匪破庙那夜，她也是这样攥着他的衣袖，把最后半块烤红薯塞进他手里。

"昭哥哥，水...水漫到胸口了。"阿莲的声音带着冰冷的颤音。

陆昭能感觉到她单薄的身子在水里发颤，可脚步却跟着他一寸寸往河心挪。

小白狐从他衣领钻出来，湿漉漉的尾巴尖扫过他耳后："再往深水区走三步，水鬼会来引路。"

话音刚落，一截青灰色的手腕突然从他脚边的淤泥里伸出来。

那手背上布满暗红的指甲印，指节扣住他的鞋帮时，陆昭能清晰感知到那是团凝实的鬼气——不是普通水鬼，倒像是被某种术法强行留在此处当"活路标"的。

"抓稳我。"他低喝一声，屈指弹在那水鬼额间。

幽蓝鬼火腾地窜起三寸，水鬼发出尖啸，却仍拽着他往河底沉去。

寒水瞬间漫过头顶时，陆昭的左眼骤然发烫。

残瞳在眼皮下转动，模糊的水下世界突然清晰几分——浑浊的泥沙正被某种力量卷向两侧，露出下方青石板铺就的台阶，每块石板缝隙里都缠着锈迹斑斑的锁链。

"再往下，就是'沉渊祠堂'。"小白狐缩在他肩窝，毛发上的水珠凝成冰晶，"小心，这里的水压...不对劲。"

不对劲的何止是水压。

陆昭能感觉到胸腔发闷，像是有只无形的手正攥着他的心脏。

更诡异的是，明明在水下，他的呼吸却没有受阻，反而能清晰听见阿莲急促的心跳声——那声音和着水鬼的尖啸，在耳畔形成某种诡谲的韵律。

"看前面！"阿莲突然拽他的胳膊。

陆昭抬头，只见一道幽蓝光柱从河床最深处升起，将浑浊的河水照得透亮。

光柱中心浮着座古旧牌坊，石质表面爬满水藻，却仍能辨认出"贞节铭心"西个阴刻大字。

"这不是神祠。"陆昭皱眉，鉴魂眼自动解析着牌坊上的怨气纹路，"是囚魂之所。

贞节碑？

呵，倒成了锁魂枷。"他指尖拂过水面，触到牌坊时传来刺痛——那是被魂器反噬的征兆，"有人用女子的贞洁执念当锁链，把冤魂困在这里当活祭品。"

阿莲的指甲几乎要掐进他手背："昭哥哥，那些...那些影子！"

陆昭运转残瞳。

眼前的水下世界骤然变作血红色——无数半透明的锁链从牌坊地基处延伸开来，每道锁链尽头都浮着个女子身影。

她们穿着不同年代的婚服，面容惨白如纸，眼尾却凝着黑血。

最前排那个姑娘的发间还别着朵褪色的红绒花，和阿莲前日在市集买的那支几乎一模一样。

"她们都是历年来的新娘。"陆昭的声音发沉。

他能感觉到那些魂魄的执念像细针般扎进识海——不甘、怨恨、对生的眷恋，混着被至亲背叛的绝望，"每死一个新娘，就多一道锁。

这里的怨气...够养出一只千年凶魂了。"

"嗤——"

一道凄厉的冷笑突然在水底下炸响。

陆昭抬头，只见祠堂深处的阴影里浮出个身着朱红翟衣的女子。

她的头发用金步摇挽成云鬓，面容却比那些新娘更艳更冷，眼尾的朱砂痣红得滴血："又来送死的？"她的目光扫过阿莲，瞳孔骤缩成竖线，"负心人的种？

你也配穿婚服？"

阿莲被那目光刺得后退半步，撞在陆昭身上。

陆昭挡在她身前，残瞳自动扫描那女魂的魂力波动——太阴境三重，比之前遇到的厉鬼强出十倍不止。

更让他心惊的是，这女魂的魂体里缠着几根细如发丝的黑链，链上刻着他熟悉的邪修咒文。

"你是婉娘。"他脱口而出。

前几日在老渔夫那里听来的传闻突然涌进脑海：百年前尚书之女婉娘因夫君通敌被赐死，尸身投进这条河时暴雨连下七日，此后每十年便有新娘溺亡。

"知道我的名字？"婉娘抬手，指尖凝聚起幽绿鬼火，"很好，我要让你看着这小丫头的魂魄被抽干，就像当年他们抽干我的..."

话音未落，陆昭突然闭眼。

残瞳的热流顺着血脉涌遍全身，他能清晰感知到婉娘的执念——那是团裹着血泪的火焰，核心处是张泛黄的休书，和一句"贱妾自请沉河，以证夫君清白"的绝笔。

"残瞳·共鸣！"他低喝一声，将自身魂力注入那团火焰。

水下的时间仿佛凝固，婉娘的鬼火在半空停滞，她的面容突然变得模糊，像是被谁按下了记忆的快进键。

陆昭的眼前闪过画面：绣楼里，穿翟衣的少女摸着肚子轻笑；公堂上，丈夫跪在皇帝面前涕泪横流"贱内受奸人蛊惑"；河岸边，她攥着休书的手在发抖，身后是举着火把的族人"沉了她，保咱们村风水"；河底，邪修的影子从淤泥里钻出来，用黑链刺穿她的魂魄"好个纯阴执念，够我养十年鬼兵"......

"够了！"婉娘尖叫着后退，鬼火化作碎片消散。

她望着自己透明的手掌，眼泪混着黑血往下淌，"这些...这些我以为我忘了...原来我一首都记得..."

"你被邪修利用了。"陆昭取出怀里的魂契符片，符纸在水下依然燃烧着暖黄的光，"他们用你的怨气当引子，每死一个新娘，就往你魂里加一道锁。

解开这些锁，你就能..."

"解不开的！"婉娘突然扑过来，指甲几乎要穿透他的胸膛，"我试过！

每道锁都缠着我夫君的骨血，除非他来认错...除非..."她的声音突然弱下去，"除非他的后人来替他赎罪。"

她的目光又落在阿莲身上。

这一次，陆昭看见那眼神里的戾气淡了些，多了丝恍惚——阿莲的眉眼，和婉娘当年绣楼里铜镜中的自己，竟有七分相似。

"借你的手。"陆昭抓住阿莲的手腕，将符片按在她掌心，"碰第一道锁。"

阿莲咬着唇点头。

她颤抖的指尖刚触到最近的锁链，符片突然爆发出刺目白光。

锁链发出刺耳的尖啸，锈迹簌簌剥落，露出下面刻着的"李刘氏"三个字——正是老渔夫说的，十年前溺亡的新娘本名。

"破魂咒，开！"陆昭的声音混着水下的暗流震荡。

锁链"咔"地断裂，祠堂突然剧烈震动。

阿莲惊呼一声，抓住他的腰带才没被掀翻。

陆昭抬头，看见那道叫李刘氏的魂影突然挺首了背，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嘴角竟扬起个微笑。

"娘，我不疼了。"她轻声说，然后化作点点星光，穿透水面往天上飘去。

婉娘呆呆地望着那缕光消失的方向，泪落得更急了："她...她终于走了。

原来...原来不是我不肯放，是他们不肯让我放..."

"还有更多。"陆昭抹了把脸上的水，左眼的热流己经退去，取而代之的是种疲惫的充实感，"但下一道锁...可能没这么好解。"

话音刚落，祠堂的地面突然裂开道缝隙。

幽蓝的光从缝隙里涌出来，像有什么东西正顺着那光往上爬。

陆昭能感觉到识海一阵刺痛，像是被谁轻轻拽了一下——那感觉，像是有座迷宫，正等着他走进去。

阿莲攥着他的手更紧了："昭哥哥，地...地面在发光。"

陆昭低头，看见青石板上浮现出陌生的纹路。

那些纹路连成个漩涡，正缓缓转动。

小白狐从他怀里钻出来，尾巴尖指着漩涡中心："这是...魂识迷宫？"

婉娘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骨头里："别进去！

那是邪修设的局，专门困..."

"困来解魂锁的人。"陆昭接口，他望着那漩涡，残瞳又开始发烫，"但既然来了，哪有不进去的道理？

阿莲，拉紧我。

小白狐，护好她。"

水下的暗流突然变得湍急。

陆昭能感觉到那漩涡的吸引力越来越强，像是要把他们的魂魄都扯进去。

婉娘的手慢慢松开，她望着他们，嘴角竟露出个苦涩的笑："当年我要是有你这份胆子...或许..."

她说不下去了。

漩涡的光吞没了她的身影。

陆昭最后看见的，是她抬手摸向自己发间的金步摇——那支步摇上，刻着"愿得一心人"五个小字。

"昭哥哥，我害怕。"阿莲的声音带着哭腔。

陆昭摸了摸她的头，掌心还残留着符片的余温："别怕。

你看，刚才那道魂锁解开时，天好像亮了点。"

确实，原本暗红的云层不知何时散了些，月光透下来，在水面上洒下银斑。

陆昭望着那漩涡，鉴魂眼在眼皮下跃动——他知道，更难的关，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