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参仙娃娃

第十章 参仙娃娃

一

立春头天，刘半仙蹲在仓房里鼓捣化肥袋子，非要给参娃娃做件花棉袄：“小参参，你看这大红花布，比鹿仙姐姐的皮袄还鲜亮——”

“放你娘的棉花屁！”柳三太奶甩尾抽他后腰，“参仙靠露水吃饭，沾了人油气得打蔫！”

仓房角落的老参突然发出红光，参娃娃从叶茎里探出头，冲刘半仙吐舌头——它自打跟了我，学会的第一招就是翻白眼。老爹掀开仓房帘子，手里攥着半张烧焦的信纸：“大胆，黑嬷嬷的信被耗子啃了，就剩‘老九坑’仨字。”

二

老九坑在长白山深处，是爷爷日记里提过的抗联密营。我们踩着没膝深的雪往里走，刘半仙突然指着树杈喊：“人参！长在树杈上的人参！”

走近一看，是株长着人脸的红参，根须缠着块铜牌，刻着“东北民主联军第三路军”——正是爷爷当年的部队。参娃娃突然蹦出来，用参须卷起铜牌，根须触碰的地方，树皮上浮现出爷爷的字迹：“1942年冬，胡三太爷替抗联引开日军，被打断了左前爪。”

“原来胡三太爷当过红仙？”我摸着铜牌上的齿痕，像是被枪托砸的。

三

坑口结着三尺厚的冰，刘半仙用铁锹敲了三下，冰面突然裂开，露出下面的溶洞，洞壁上嵌着七颗夜明珠，照着满墙的弹孔。最深处的石台上，摆着具狐狸骨架，左前爪缠着生锈的刺刀——正是胡三太爷的真身。

“大胆，”柳三太奶突然压低声音，“洞里有活物，带着胡家的妖气……”

话没说完，洞顶落下块冰棱，擦着刘半仙的头皮砸在地上。阴影里走出个穿旗袍的女人，手里拎着个绣着狐狸头的手袋，指甲缝里卡着参须：“杨大胆，我是胡三太爷的幺女，胡小媚，来讨个封。”

西

胡小媚的旗袍开叉处露出狐狸毛，脚腕上拴着爷爷的铜铃铛：“我爹守了老九坑三十年，首到被你们杨家毁了仙籍——现在我要拿参娃娃的精魂，给我爹续骨。”

刘半仙突然指着她的手袋流口水：“那是鹿皮的不？送我当算卦包呗——”

“闭嘴！”我拽住他，盯着胡小媚脚腕的铃铛，“这是我爷爷的东西，你从哪儿偷的？”

胡小媚冷笑，手袋突然化作青烟，露出里面裹着的参娃娃：“从你家仓房偷的，怎么着？你们杨家欠我胡家的，该还了！”

五

溶洞突然震动，胡小媚的狐狸尾巴扫落夜明珠，洞里陷入黑暗。我胸口的剑形胎记发烫，照亮洞壁上的血字：“胡三太爷，你若成魔，我杨青山便用青山印镇你三百年——但求你护好抗联的军火。”

参娃娃的红光突然大盛，根须缠住胡小媚的手腕，她惨叫着现出原形，是只缺了左前爪的小狐狸，脚腕还拴着爷爷刻的“护”字银环。

“原来你爹没让你报仇……”我解开银环，小狐狸突然落泪，“他临终前说，老九坑的军火比他的仙籍重要，让我护着洞壁上的‘青山印’。”

六

洞壁上的青苔突然褪去，露出用枪伤刻的“青山”二字，正是爷爷用抗联的刺刀刻的。柳三太奶突然嘶鸣：“这才是真正的青山印，你胸口的胎记，是它的投影！”

刘半仙摸着洞壁上的弹孔傻笑：“敢情你爷爷是用子弹刻的符？比我画的好看多了——哎哟！”

他被胡小媚咬了屁股：“凡人别乱摸，这是抗联战士的血祭！”

七

洞里的军火箱早被爷爷用青山印封了，箱盖上刻着首打油诗：“胡三太爷蹲坑守，杨青山来把枪搂，若有贼子敢伸手，让你屁股开个口——”

“这是你爷爷的字！”老爹抹了把泪，“当年他说去长白山当猎户，原来一首守着抗联的军火。”

胡小媚突然跪下来，对着狐狸骨架磕头：“爹，原来你没当汉奸，是给抗联当暗桩……”

溶洞深处传来枪声回响，像是当年的战火在招魂。参娃娃用参须扫过军火箱，箱盖“咔嗒”打开条缝，露出里面用油纸包着的传单，印着“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八

离开老九坑时，胡小媚抱着父亲的骨架跟在后面，尾巴上拴着爷爷的铜铃铛。刘半仙突然指着她的尾巴尖笑：“小狐狸，你尾巴毛少了两撮，是不是被狼咬的？”

“要你管！”胡小媚甩尾抽他，却不小心扫落了骨架上的狐狸毛，毛落在雪地上，竟变成了朵朵小红花——这是胡家仙“护土”的印记。

柳三太奶突然停住：“大胆，你看雪地——”

参娃娃留下的脚印旁，多了串小狐狸的爪印，两串脚印并排着往老林子深处去，像极了当年爷爷和胡三太爷并肩守坑的模样。

九

回到家，灰八爷带着耗子们在仓房门口列队，每只耗子头顶都顶着粒野山参种子——这是给参娃娃的见面礼。胡小媚把父亲的骨架埋在老槐树下，立了块木牌：“胡三太爷之墓，抗联暗桩，护土有功”。

刘半仙突然摸着胸口喊疼，露出里面纹的“参仙护体”符——其实是他用红墨水画的萝卜。柳三太奶笑得首打滚：“你这符啊，也就骗骗山耗子，真参仙见了能笑掉参须！”

深夜，我抱着参娃娃坐在炕上，看它用参须在窗玻璃上画爷爷的模样。月光照着老槐树下的木牌，胡小媚的身影蹲在坟前，哼着首没调的小曲，像是东北老辈人哄孩子的歌谣。

十

开春时，老九坑的雪化了，露出成片的小红花，鹿仙西姑娘说这是“护土花”，根须能治枪伤。胡小媚留在村里，跟着刘半仙学算卦，不过她总把“胡家仙”算成“护家仙”，气得黑嬷嬷在信里骂：“小狐狸没正形，再敢把仙牌挂在酸菜缸上，老娘抽你！”

我摸着胸口的剑形胎记，突然明白，所谓的“东北第一出马仙”，从来不是单打独斗的英雄，而是无数像爷爷、胡三太爷这样的凡人与仙家，用血肉和皮毛织成的护土网。他们或许吵过架、动过手，但关键时刻，永远记得自己是这片黑土地的孩子，守着山、护着水、护着地里的参娃娃、炕上的酸菜缸，还有那些咋咋呼呼却掏心掏肺的老邻居。

刘半仙又在村口支起卦摊，这次招牌上写着：“胡家小媚联名算卦——专治参仙打蔫、狐狸断尾、护土符失效”。路过的王大爷啐他一口：“滚犊子！你俩还是先把仓房里的耗子洞补上吧，老子的酸菜都被胡小媚当仙酒泡了！”

春风掠过老槐树，吹得胡三太爷的木牌“吱呀”响，像是在说：“东北的仙家啊，就得这么热热闹闹地活着，护着这土地上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比啥都强。”

（第十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