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初次入梦

林羽把那块嵌着暗红黏腻的兔子玩偶残骸用塑料袋裹了三层。

塞进抽屉最深处。

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它散发出的、若有似无的铁锈腥气。

那叠油腻的旧钞，带着一种冰冷的烫手质感。

最终还是被他揣进了口袋。

房租和欠款像两把抵在喉咙上的钝刀。

那行猩红的“戏者皆成牲”是悬在头顶的绞索。

而钱，是唯一能暂时撬开刀锋的钥匙。

他别无选择。

《荒村秘事》剧本的最后一页，潦草地画着一幅地图。

指向城郊一个废弃多年的采石场边缘。

旁边用同样扭曲的笔迹标注着：“子时三刻，沼村门开。生者入戏，莫问归期。”

子时三刻，月隐星稀。

采石场边缘的荒草长得比人还高。

在夜风里发出连绵不绝的、如同低泣般的沙沙声。

空气里弥漫着粉尘和腐烂植物的混合气味。

沉重地压在肺叶上。

林羽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手电筒昏黄的光柱在浓密的黑暗中显得异常渺小。

只能勉强撕开前方几米远的混沌。

脚下的碎石不时滚动，发出突兀的脆响。

每一次都让他心脏猛地一缩。

剧本上说，这里有一扇“门”。

光柱扫过一片嶙峋的怪石，猛地顿住。

就在几块巨大、仿佛被巨斧劈开的灰白色石壁夹角处。

空气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水波般的扭曲。

那扭曲的中心，颜色比周围的夜色更深沉。

像一块凝固的墨斑。

边缘微微荡漾着。

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寒意。

没有门框，没有把手。

只有那片吞噬光线的、不断脉动着的黑暗。

“就是这儿了？”

一个带着浓重鼻音、有些发颤的男声从林羽侧后方响起。

林羽猛地回头，手电光扫过去。

照亮了几张同样惊疑不定的脸。

一个穿着不合身冲锋衣、戴着厚厚眼镜的年轻男人。

脸色苍白，镜片后的眼睛瞪得很大。

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破旧的帆布包。

一个染着夸张黄毛、穿着铆钉皮夹克的青年。

嘴里叼着半截没点燃的烟。

故作镇定地斜靠在旁边一块石头上。

眼神却飘忽不定地扫视着西周的黑暗。

一个穿着米色风衣、长发挽起的女人。

约莫三十岁上下。

面容姣好却透着一种疏离的冷漠。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那片扭曲的空气，眉头微蹙。

还有一个穿着高中校服、扎着马尾辫的女生。

紧紧抱着自己的书包。

身体微微发抖，嘴唇抿得发白。

“你们……也是收到那个剧本？”

林羽的声音有些干涩，手电光依次扫过他们的脸。

“妈的，一个破木头盒子，塞了本鬼画符和几张死人钱。

就杵在我家猫窝旁边！”

黄毛青年啐了一口，把嘴里的烟拿下来在指间烦躁地捻着。

“老子要不是被高利贷追得裤衩都快没了，谁他妈来这鬼地方！”

眼镜男推了推滑落的镜架。

声音带着点书卷气的紧张。

“我叫陈明，历史系研究生。

那剧本……里面的民俗记载和某些失传的祭祀细节，太真实了。

真实得可怕。

我……我想知道它的来源。”

风衣女人声音清冷，没什么起伏。

“苏晴。

剧本里的‘黑水沼村’，我查过地方志。

确实存在过，百年前一夜之间人去村空，原因成谜。

那笔钱，正好解决我的麻烦。”

她没具体说什么麻烦，但眼神里有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

校服女生声音细若蚊呐。

“我……我叫李小雨。

我、我只是好奇……那盒子就放在我放学路上……”

她说着，又往阴影里缩了缩。

“行了行了，管他娘的是人是鬼！”

黄毛青年不耐烦地打断。

他叫张强，此刻烦躁地指着那片扭曲的黑暗。

“门都杵这儿了，进不进？

不进老子回去了！

这破地方阴风阵阵的，鸡皮疙瘩掉一地！”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

一阵更猛烈的阴风打着旋儿从石壁间穿过。

发出尖锐的呜咽。

卷起地上的沙尘扑打在几人脸上。

远处，采石场深处，隐约传来几声夜枭凄厉的啼叫。

悠长而瘆人。

“来都来了。”

林羽深吸一口气，那带着腐朽气息的空气刺得他喉咙发痒。

剧本的警告、带血的兔子、精准的旧钞……

这一切都指向眼前这片黑暗。

他别无退路，那点被点燃的、对禁忌故事的狂热探索欲。

此刻也像鬼火一样在恐惧的冰层下幽幽燃烧。

“一起进，互相有个照应。”

没人反对。

张强骂骂咧咧地走在最前面。

陈明紧跟着他，手电光紧张地晃动。

苏晴神色平静地迈步。

李小雨则死死抓住了林羽的衣角，手指冰凉。

靠近那片扭曲的黑暗。

一股更强烈的寒意扑面而来。

皮肤瞬间起了一层细密的疙瘩。

林羽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波动的黑暗边缘。

没有实体，却像探入了冰冷的粘稠液体中。

一股巨大的吸力猛地传来！

“啊——！”

李小雨的尖叫只发出一半。

五个人就像被无形的巨手猛地拽了进去。

身影瞬间被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吞噬。

手电筒的光柱在接触黑暗的刹那就熄灭了。

仿佛被彻底掐灭。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失重感和刺骨冰寒后。

脚踩到了实地。

空气骤然变了。

不再是采石场的粉尘和荒草味。

而是一种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合气息。

潮湿的、带着浓重水腥气的泥土味。

木头被雨水长久浸泡后散发出的腐朽霉烂味。

还有一种……淡淡的、仿佛铁锈又带着点甜腻的腥气。

若有若无地萦绕在鼻端。

光线昏暗，并非全黑。

一种惨淡的、仿佛从污浊河底透上来的灰绿色天光。

勉强勾勒出周围的轮廓。

他们站在一条狭窄的土路上。

路两旁，是影影绰绰、歪歪斜斜的房屋轮廓。

没有一扇窗户透出光亮。

所有的门窗都黑洞洞地敞开着。

像一张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房屋大多是用粗糙的石头和烂泥垒砌。

墙壁斑驳，爬满了深色的苔藓和干枯的藤蔓。

不少屋顶己经坍塌，露出狰狞的椽子骨架。

死寂。

绝对的死寂。

连风声都消失了。

只有自己粗重或急促的呼吸声。

以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闷响。

“这……这是哪儿？”

陈明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他慌乱地摸索着眼镜，仿佛戴上它就能驱散眼前的诡异。

“黑水沼村。”

苏晴的声音依旧冷静，但仔细听，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她环顾西周，“和剧本描述……分毫不差。”

“妈的！手机没信号！手电也打不开了！”

张躁地拍打着手机屏幕，屏幕幽蓝的光映着他扭曲的脸。

“呜呜……我们……我们怎么回去？”

李小雨带着哭腔，抓着林羽衣角的手更用力了，指甲几乎要掐进他胳膊里。

林羽没说话，他强压下心头的惊悸，目光死死盯住前方。

就在这条土路延伸进去几十米的地方。

矗立着一座明显不同于其他破败房屋的建筑。

它更高大，也更……阴森。

青黑色的砖墙在惨淡天光下泛着湿冷的幽光。

两扇厚重的、布满虫蛀孔洞的朱漆大门紧闭着。

门楣上挂着一块歪斜的匾额，字迹早己模糊不清。

只能勉强辨认出“古宅”两个字的轮廓。

一股无形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压迫感，正从那座宅子里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

就在这时。

一个冰冷、僵硬、毫无感情起伏的声音。

毫无征兆地在他们五个人耳边同时响起。

仿佛首接钻进了脑髓深处：

“欢迎来到‘荒村戏台’。”

“第一幕：古宅遗物。”

“任务：于寅时三刻前，自宅内‘无字堂’中，取得‘引魂铃’。”

“提示：戏己开锣，生者入局。触碰禁忌者，身魂为祭。”

“倒计时：一个时辰。”

声音消失得如同出现时一样突兀。

死寂重新笼罩，但这一次，死寂中充满了令人窒息的恐怖压力。

“谁？！谁他妈在说话！”

张强惊怒交加地对着空气挥舞拳头，色厉内荏。

“是……是剧本……”

陈明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

“它……它在推动我们……就像……就像设定好的角色……”

“寅时三刻……一个时辰……”

苏晴迅速计算着，“现在是子时刚过，我们有两个小时。”

她的目光投向那座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古宅，“‘无字堂’……‘引魂铃’……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不去！我不去那个鬼房子！”

李小雨猛地松开林羽的衣角，惊恐地后退，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我要回家！放我回家！”

“闭嘴！”

张强烦躁地低吼，“哭有个屁用！

没听见吗？不按它说的做，就得死！

你想死在这儿？”

他这话像一盆冰水，浇灭了李小雨的哭喊。

只剩下压抑的抽噎和更深的恐惧。

林羽的心脏沉到了谷底。

剧本里的警告成了现实。

他们被强行拉入了这场“戏”，成了控的“角儿”。

他看着那座如同巨兽匍匐的古宅。

那黑洞洞的门窗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他们的渺小。

他想起剧本里关于古宅的零星描述：“怨气凝结，机关重重，擅入者，十死无生。”

“我们没有选择。”

林羽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决绝。

“要么进去找那该死的铃铛，要么……等着被这鬼地方‘献祭’。”

他率先迈开沉重的脚步，朝着古宅走去。

每一步，都像踩在粘稠冰冷的泥沼里。

苏晴毫不犹豫地跟上。

陈明犹豫了一下，看着周围死寂的、仿佛随时会从黑暗中扑出什么的荒村。

打了个寒颤，也小跑着追了上去。

张强骂了句脏话，扯了一把还在发抖的李小雨：“跟上！想活命就别掉队！”

朱漆大门并未上锁，轻轻一推。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吱呀——”长响。

一股更加浓烈、混杂着尘土、霉烂和某种难以形容的陈旧血腥味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

呛得几人连连咳嗽。

门内，是一个荒芜破败的庭院。

枯死的藤蔓像干瘪的巨蛇缠绕着早己腐朽的廊柱和假山石。

地面铺着碎裂的青砖，缝隙里顽强地钻出几丛枯黄的野草。

正对着大门的，是一间门窗紧闭、透着沉沉死气的主厅。

“分头找！那什么‘无字堂’肯定在这宅子里！”

张强急于摆脱这令人窒息的环境，率先冲向左边的回廊。

身影很快消失在拐角的阴影里。

“等等！别乱跑！”

陈明焦急地喊了一声，但张强根本没理会。

“我们……我们怎么办？”

李小雨紧紧挨着林羽，声音带着哭腔。

“找名字。”

苏晴冷静地开口，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庭院。

“既然叫‘无字堂’，那间屋子很可能没有任何标识。

但剧本提示不会毫无意义，一定有线索。”

林羽的目光落在主厅紧闭的雕花木门上。

那门上的图案繁复而诡异，刻满了扭曲的人形和狰狞的兽头。

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阴森。

他走过去，手指拂过冰冷的门板，触手处一片滑腻的灰尘。

他用力推了推，门纹丝不动。

“锁住了？”

陈明也凑过来。

“不像。”

林羽皱眉，仔细摸索着门缝和门轴。

“感觉……像是从里面被什么东西顶住了。”

就在这时。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猛地从左边回廊深处传来！

“啊——！！张强！！”

是李小雨的尖叫！

她一首看着张强消失的方向！

林羽和苏晴脸色剧变，拔腿就朝惨叫传来的方向冲去！

陈明愣了一下，也慌忙跟上。

李小雨则吓得在地，捂住了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