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古井

冲过回廊拐角，眼前是一个更小的天井。

天井中央，有一口用青石垒砌的古井。

而张强，就倒在井口旁边！

他的姿势极其扭曲，一条腿以一种不可能的角度反向弯折，显然是摔断了。

但更恐怖的是他的上半身！

他的胸膛……塌陷了下去！

像是被一个无形的、巨大的重锤狠狠砸中！

口鼻中不断涌出混合着内脏碎块的暗红色血沫，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痛苦，死死地盯着那口幽深的古井。

“嗬……嗬……”他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身体剧烈地抽搐着。

“张强！”林羽冲到他身边，却不敢轻易触碰。

“井……井里有……”张强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沾满血污的手指，颤抖地指向那口黑洞洞的古井，“……手……黑……黑的……”

话音未落，他身体猛地一僵，瞳孔瞬间扩散，抬着的手无力地垂落下去，彻底没了声息。

只有那双瞪得滚圆的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井口，仿佛那里藏着世间最深的恐惧。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啊——！”随后赶到的陈明看到这惨状，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手脚并用地向后爬。

苏晴脸色煞白，但还保持着最后的镇定，她迅速蹲下，探了探张强的颈动脉，摇了摇头，声音干涩：“死了。”

死寂。

只有几人粗重而恐惧的喘息。

林羽顺着张强临死前指的方向，死死盯住那口古井。

井口黑洞洞的，深不见底。

就在刚才张强倒下的瞬间，他似乎真的瞥见井口内壁的阴影里，有什么东西……缩了回去？

像是一抹粘稠的、蠕动着的……黑影？

“他……他碰了什么？”陈明牙齿打颤地问。

“不知道……”林羽的声音也在发颤，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扫视这个小小的天井。

天井一角堆着些破瓦罐，另一边的墙壁上，似乎刻着一些模糊的图案。

他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和深入骨髓的恐惧，走到墙边。

借着惨淡的天光，勉强辨认出那似乎是一幅简陋的壁画。

画中描绘着一群人围着一口井在举行某种仪式，一个人被捆绑着，正被推入井中！

而井口上方，画着一个扭曲的、非人非兽的模糊黑影，正伸出一条如同触手般的、漆黑的手臂！

壁画旁边，还刻着几个歪歪扭扭、几乎被风雨侵蚀殆尽的小字：

“生……祭……井……勿……近……”

一股寒意瞬间从林羽的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生祭井！

张强……是触发了这里的“禁忌”！

他靠近了这口井！

“是陷阱！”苏晴也看到了壁画和字迹，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这宅子里的机关……不是普通的物理机关！是……是那些东西！”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那口幽深的古井深处，突然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抓挠声！

吱嘎……吱嘎……

像是用长长的、坚硬的指甲在刮擦着湿滑的井壁，由下而上，越来越近！

“跑！”林羽头皮瞬间炸开，发出一声嘶吼，转身就往来路冲去！

苏晴和陈明反应极快，紧随其后！

在地的李小雨也被这恐怖的抓挠声刺激得爆发出最后的力量，连滚爬爬地跟上！

西人没命地沿着回廊狂奔，身后那井口传来的抓挠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急促，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迫不及待地要爬出来！

阴冷的气息如同实质的潮水，紧紧追咬着他们的后背！

冲回主庭院，那抓挠声似乎被隔绝在了回廊深处，暂时消失了。

西人靠在冰冷的廊柱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

死亡的阴影如此真实地擦肩而过。

“无字堂……无字堂到底在哪儿？”陈明带着哭腔，绝望地低语，“张强……他……”

“找！必须找到！”林羽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眼神里是劫后余生的惊悸和更深的疯狂，“不然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紧闭的主厅大门，刚才那滑腻的触感和纹丝不动的沉重感再次浮现。

“门……不是锁的。”他喃喃道，一个疯狂的念头闪过脑海。

他猛地冲到主厅门前，不再推门，而是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脚踹在门板下方！

“砰！”

一声闷响！

门板剧烈地震动了一下，灰尘簌簌落下。

门内，似乎传来一声重物被撞倒的沉闷声响！

有门！

林羽精神一振，又是几脚猛踹！

“砰！砰！砰！”

终于，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木头摩擦声和重物倾倒的轰隆声，沉重的雕花木门，被他硬生生踹开了一道缝隙！

一股更加浓烈、仿佛积压了百年的腐朽尘埃和阴冷死气，如同开闸的洪水般汹涌而出！

冷汗顺着林羽的脊椎骨一路爬行。

最终在后颈窝里积成一片黏腻的冰凉。

他近乎虚脱地撑在桌子上。

胸膛剧烈起伏。

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刮擦砂纸般的嘶声。

那盒底的玩偶和绒毛上未干的血渍在脑海中烧成一片刺目的猩红。

那行歪扭血字的诅咒——“此村祭活人，戏者皆成牲！！！！”——反复在脑子里锤砸。

钱……那叠散发着陈旧油腻气味、数额精确得可怕的旧钞，仿佛变成了一块烧红的烙铁。

他用两根手指，像拨开毒蛇一样，极快地从盒子角落将那几张散落的剧本稿纸重新拢在一起。

卷成一个筒。

塞进自己破旧外套的内袋里。

冰凉粗糙的纸页隔着薄薄的衬衣，紧贴着他的皮肉。

像一块捂不热的尸斑。

无论如何，这剧本是他目前唯一，也是最黑暗的希望。

门外传来钥匙捅锁孔的金属刮擦声。

然后是王哥那把带着浓重痰音的嗓子吼了起来：“林羽！林羽！磨蹭什么呢！不是说了换锁吗！开门！”

林羽一个激灵。

猛地将桌上那个散发不祥气息的木盒推入床底最深的角落。

胡乱用几双旧鞋子盖住。

他几乎是扑到门边。

在房东即将暴怒踹门之前，拉开了门栓。

“王哥，早。”

林羽扯了下嘴角，想把脸上的僵硬扯成笑模样。

但只觉面部肌肉一阵木然的酸疼。

他的眼底布满熬夜后的血丝和惊魂未定的恐慌残余。

这副尊容落在房东眼里只显得更加落魄可憎。

“呵，早？”

王哥抱着胳膊站在门口。

身后的锁匠拎着工具箱探头探脑。

房东那张胖脸上油光锃亮。

小眼睛挑剔地扫过林羽苍白的脸。

又扫向他身后空荡穷酸的房间。

“瞧着像刚从阴沟里爬出来。钱呢？说好的今天！”

林羽深吸一口气。

从钱包里——几乎是掏空了钱包里所有零散的钞票硬币。

凑上刚从盒子里拿出的那几张带着油污的旧钞。

一股脑递了过去。

“王哥，点一下，三千五，一个子不少。”

房东狐疑地接过那叠新旧掺杂的票子。

捻了捻。

浓眉拧了起来：“哟？真有钱了？还一水的旧票子……不会是假钞吧？”

他捻开一张百元旧钞。

迎着楼道窗外射进来的、灰扑扑的光线仔细查看水印和金属线。

又狐疑地嗅了嗅那特有的油墨和汗渍混合的怪味。

“怪了……摸着手感倒真……”

他嘟囔着，数了一遍，没少。

他收起钱塞进自己的鼓囊囊的钱包。

又扫了一眼林羽，语气总算缓和一丝：“行了，看你也算说到做到。下个月别给我整这出！再拖，天王老子来求情都没用！”

“知道了，王哥。”

林羽低声应着，只想快点关门。

门外的旧锁被拆下，新锁安装的声音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每一下都敲在林羽绷紧的神经上。

他靠着门后冰冷的墙壁。

首到一切声音远去，楼道重新陷入死寂。

心，还在胸腔里狂跳。

恐惧感并未因暂时化解了眼前的危机而消散。

反而因那叠钱的诡异来源，蒙上了更深重的阴影。

那玩偶……那血……还有那句仿佛刻进灵魂的诅咒。

他摸向内袋，那卷起来的剧本纸张轮廓，冰冷而坚硬。

离开那间令人窒息的出租屋。

城市仿佛瞬间褪了色，像一张曝光不足的老照片。

行人面无表情地流动。

车水马龙裹挟着刺耳的噪音。

空气里混合着尾气和劣质早餐的油腻气息。

林羽走在其中，像一个局促不安的孤魂。

他捏着手机。

反复点开那个名为“《荒村秘事》——剧本实践交流”的微信群。

成员不多，算上他自己，只有七个。

群里异常安静，没有头像闪烁。

只有最初那封群发邮件里一个诡异的地理坐标定位，像一张通往冥府的门票。

邮件里没有任何多余的说明。

冰冷的语气透着不容置疑的规则性——“时间：次日18:00。地点：见附件。要求：自行抵达。提示：此村非彼村，所见即真实。”

落款是：祭品管理人。

祭品……林羽咀嚼着这两个字，后背泛起一阵寒意。

盒子里那句话又在脑中翻涌：“戏者皆成牲！”

他咬了咬牙。

在聊天框里输入：“还有人吗？都谁到定位点附近了？报个位置，一起走安全点。”

信息发出，如同石沉大海。

屏幕沉寂了十几分钟。

才猛地跳出一条新消息，一个叫“老张”的头像动了：“俺在南郊客运站这疙瘩绕半天了，啥玩意儿定位点？周围就是些荒地和破厂房，哪来的村子？扯淡吧？”

头像是个自拍半身像。

戴着工地常见的黄色安全帽。

脸颊黧黑，皱纹深刻。

是个西五十岁、一脸风霜苦相的男人。

几乎在老张的信息跳出后几秒。

另一个叫“白雨”的也发了消息：“我也在客运站附近，确实不对劲……信号断断续续。我看见个人影！穿着暗红色的……像是老式嫁衣？一闪就进那边断墙后面了！”

“穿嫁衣？”

老张立刻回复，带着粗粝的质疑，“大白天的丫头你眼花了？还是拍短视频的？搁这儿吓唬人呢？”

白雨的头像是一个很年轻的女孩子艺术照，背景是动漫风。

她飞快地反驳：“我没有！真看见了！红得刺眼！绝对不是这个年代该有的东西！这地方感觉……凉飕飕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林羽的心猛地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