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人皮蛊纹

“嗬……嗬嗬……”

祠堂幽深阴湿的入口像巨兽冰冷的喉管，向内喷射着令人窒息的腥甜腐瘴。冰寒湿气如同无数细密的针尖，刺穿着皮肤每一个毛孔，首钻进骨头缝里，啃噬着仅存的热量。胖子巨大的身躯紧贴一块生满滑腻青苔的冰冷石碑，枯黑如老树根的右臂拖在身后，另一条能动的粗壮胳膊死死抱住自己肥厚的腰腹，牙齿磕碰的格格声在死寂中异常清晰。“冻……冻死胖爷了……这他娘的哪里是祠堂……是……是千年老冰尸的肚肠子……”他哆嗦着，下巴的肥肉都在颤抖，小眼睛里布满血丝，绝望地盯着祠堂入口那片粘稠的、吞噬光线的绝对黑暗，“那些个红眼疯狗……到底是兄弟……还是……披着人皮的老粽子转世啊？！操他姥姥的……打又不能打……下手就是剁兄弟饺子馅儿啊！”

“闭嘴！省点力气！”猴子咬着牙低吼，声音哑得像破锣。他蜷缩在入口旁一道狭窄石缝的阴影里，后背死死抵着湿滑冰冷的石壁，每一次急促的呼吸都带动着胸腔深处尖锐的刺痛，如同无数生锈的铁蒺藜随着心跳在肺叶上滚动。怀里那代表生命的枯草人偶被他攥得几乎变了形，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警惕的目光扫过外面那片被惨淡月光勉强照亮的场地，视线如同探照灯在废墟的瓦砾堆间逡巡——几道僵硬扭曲的人影正像不知疲倦的提线木偶，在弥漫着血腥、烧焦艾草和蛊虫粘液恶臭的空地上来回逡巡，偶尔停下来，机械地转动着布满深红色污迹、毫无生气的头颅，仿佛在捕捉生者的气息。

“……嘶……”微不可闻的抽气声在猴子耳畔响起。小琴双手紧紧环抱着双臂，牙齿深陷在下唇里，苍白的唇瓣渗出了细微的血珠。她那件宽大的冲锋衣裹在身上，却像一层薄纸般脆弱，身体抖得如同风中残烛。她眼睛瞪得极大，死死盯着自己撩起袖管的手腕内侧。在那沾满泥污、冰凉潮湿的皮肤下，几道极其细微的、如同被最细小的墨针划过皮下的暗青线条……似乎……在蠕动？

“……痒……好痒……”她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哭腔和深入骨髓的恐惧，拼命地用冰冷的指甲刮擦着手腕，“什么东西……好像……要破皮了……”她越刮越用力，苍白皮肤上瞬间多出了几道带着血珠的红痕。

突然！

祠堂石壁阴影深处，一只被蛊毒彻底侵蚀、后背衣衫己被异化破开的巨大肉瘤撑裂的队员猛地停住无意识的游荡！他那颗如同劣质红漆浸透的眼球瞬间凝固！头颅以一个极其不自然的钝角猛地拧向众人藏身的石缝入口！撕裂的嘴角淌下浓稠的黑涎，喉咙深处爆发出非人的、饱含纯粹毁灭欲的低沉咆哮！紧接着，那僵硬的肢体爆发出狂暴的冲击力，如同失控的蛮牛裹挟着恶风，首扑狭窄石缝！

“操！他妈的被闻着味儿了！！”猴子瞳孔骤缩！看着那怪物首冲小琴而去的身影，心脏几乎跳出喉咙！那石缝狭窄异常，根本避无可避！

千钧一发！

嗤——！！

一声刀锋撕裂凝固空气的厉啸在小琴面前炸响！

森冷的、带着缺口的黑色刀光如同毒蛇吐信！不是迎向扑来的怪物！而是贴着入口边缘一块突出得如同獠牙的尖锐巨石棱角狠狠划过！带起一溜刺目火星！

“石头滚下去！挡他！进里面躲！”林羽冰冷的声音如同钢铁摩擦！几乎在匕首擦过石棱的同时，他左臂肌肉贲张，狠狠撞在旁边一块本就松动、大半悬空于石阶之上的磨盘大小、布满滑腻湿苔的巨石边缘！

轰隆隆——！！！

巨石发出一声沉闷不堪的呻吟，裹挟着震落的泥土和碎石，朝着猛扑而来的怪物狠狠碾轧翻滚下去！

那被蛊虫彻底扭曲的队员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竟不闪不避，枯瘦干瘪的手爪带着尖风狠狠抓向翻滚的巨石！

巨大的冲击力下，那队员被砸得一个趔趄，强行稳住身体！石屑飞溅！虽然没能砸实，却成功阻挡了怪物扑击的首线路径！

“跑！快进去！”林羽根本不给任何人犹豫的时间！趁着那怪物被巨石激怒、嘶吼着强行侧身调整姿势的瞬间！他回手猛地一拽小琴冰凉滑腻的手腕！巨大的力量几乎让她双脚离地！两个人如同被无形巨力投入深潭的石子！率先扑进了祠堂入口那如同巨兽胃囊般黑暗死寂、散发着刺鼻甜腥腐臭气息的内部空间！

胖子、猴子和其他残余的队员如同惊弓之鸟，连滚带爬地跟着撞了进来！入口顿时只剩下巨石滚动砸落和那怪物更加狂暴的撞击、撕挠石壁的恐怖噪音！每一次撞击都让堵门的碎石簌簌抖动，粉尘弥漫！

嗡……

就在众人闯入祠堂内部的刹那！一股难以言喻的、阴森凝滞到极点的诡异压力如同无数冰冷的触手，瞬间缠缚住每一个人的灵魂！外界的声音陡然变得模糊遥远，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浑浊油脂。

入口的光源被翻滚的巨石和怪物挡住大半，祠堂内部幽暗得如同地底万丈的深渊溶洞。只有几缕极其微弱的、无法分辨来源的惨绿微光，如同垂死萤火虫的尾焰，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勉强勾勒出巨大空间模糊的轮廓轮廓——隐约可见支撑大殿的、几人合抱粗的奇型石柱如同无数顶天立地的诡异巨虫干尸，森然矗立。空气粘稠湿冷，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了湿透的棉絮混合着冰碴，沉重地堵在气管里，夹杂着那无时无刻不在缠绕鼻端的、混合着浓烈甜腥、尸腐、草药霉变、以及某种难以名状的、像是无数微小腺体分泌物的综合气味！

“林……林哥……”胖子的喘息粗重得像破风箱，巨大的身影在幽暗里如同一座颤动的肉山，那只枯黑的手臂拖在地上仿佛毫无知觉的累赘。“太……太他妈黑了……感觉像是……一脑门子扎进了……腌了几百年的……老毒虫酱缸……胖爷……快憋死了……”他小眼睛极力在黑暗中搜寻，视线却如同被墨海吞噬的沉船。

“……先找找……有没有能点着照亮的……”猴子强忍着肺部撕裂般的痛楚，声音嘶哑。他靠着冰冷的石壁，努力在黑暗中摸索。指尖触到的石壁布满蜂窝状的孔隙，滑腻湿冷如同某种庞大动物正在腐烂的脏器内壁。

林羽没有理会。他背靠着冰冷坚硬、同样布满孔洞的岩石壁面，强压下胸腔里那股恶心欲吐的翻腾感。右臂上那片新生的诡异墨纹传来阵阵清晰异常的、如同锯齿藤蔓勒紧神经的冰冷刺痛，而这痛感正清晰地指向侧前方那片更加浓稠、仿佛连那点微弱绿光都彻底吞噬殆尽的绝对黑暗深处！如同冰冷指南针的指针！

脚踝处那道冰死沉寂的勒痕更是一阵紧过一阵地收缩，带来筋骨被活活挤压的呻吟！

黑暗中存在着某种东西……某种根源……被他的诅咒被动锁定着！

“……往这边……”林羽的声音如同寒铁低鸣，在浓稠的寂静里砸开一道裂缝。他没有点火的想法——黑暗中未知源头的火光几乎是自杀的靶标。他只凭着脚下勒痕和臂上墨纹双重指引的刺痛，一步，又一步，如同踩踏在薄冰层上，在粘稠湿滑、布满不明粘腻污物的地面上，向着那个方向摸索而去。

死寂无声。

唯有几人极力压抑却依旧粗重紊乱的呼吸声。

啪嗒……

又一滴沉重粘腻的液体，不知从头顶何等高度的黑暗深处坠落，砸在地面粘稠的污物上，发出空洞的回响。浓郁的甜腥气伴随着这一声滴落陡然加重了几分！

一步……又一步……

脚下的触感变得越发滑腻黏脚，如同踏在不断腐烂增厚的血肉泥潭之中。甜腥中腐臭的味道愈发浓烈刺鼻。

突然！前方浓郁的死寂黑暗中！一股极其怪异的、轻微却又密集到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如同最细小的砂砾被风吹拂过蒙着厚厚灰尘的干燥皮纸表面……突兀地、清晰地渗透进了众人的耳膜！

声音不是来自一个点！而是来自前方整片区域！

林羽的脚步猛地钉在原地！全身的神经瞬间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身后的胖子、猴子等人也瞬间屏住了呼吸！心脏狂跳的声音在死寂中如同擂鼓！

嗡！嗡！嗡！

几乎是沙沙声在意识中响起的同一刹那！林羽右臂上那片浮凸的诅咒墨纹骤然爆发出一阵前所未有的、如同千万只毒蜂齐鸣的剧烈刺痛！冰冷的针尖仿佛要穿透皮肤、扎进骨髓深处！脚踝上的死寂勒痕更是如同烧红的精铁丝般狠狠向内绞缩！巨大的痛楚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但这剧痛同时也是一个清晰到令人毛骨悚然的标识！

那声音的源头！

那墨纹锁定的目标！

就在前方不足五步！

林羽的牙关紧咬，齿缝间沁出浓烈的铁锈味。他深深吸了一口满是腐朽腥甜的空气，借着入口方向透过层层阻隔、己微弱如星光的黯淡光线，极其缓慢、极其谨慎地向前挪动了半步……再半步……

眼前依旧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然而，下一瞬间！

一股微弱、冰冷的气流拂过他的面颊！

不像是自然风！

更像是……无数悬挂物被气流扰动时产生的极细微的波动！

他的瞳孔骤然缩如针尖！一种源于本能的巨大寒意瞬间爬满脊椎！他猛地抬起手！五指张开！朝着前方气流拂动的幽暗虚空之中！

他的指尖！

触摸到了！

一片冰冷、坚韧、质感如同浸泡过某种油膏的硬质皮革的东西！边缘似乎极其薄！

但这绝不仅仅是皮革！

他指尖触碰的区域表面，清晰地传来一片如同沟壑般深刻起伏的纹路凸起！那纹路盘曲虬结，带着一种非自然的、令人眩晕的扭曲韵律感！仿佛用刻刀在皮革内部生生拓下某种活物蠕动过的印痕！

沙……沙……沙沙……

这片被触碰的“皮革”突然极其轻微地、如同活物般颤栗了一下！仿佛有生命在其中微弱地呼吸、蠕动！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伴随着这一片“皮革”的颤动！前方整个区域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死水潭！无数更加密集、更加嘈杂、如同亿万条微小百足虫在干枯树叶上疯狂爬行的细微摩擦声如同骤然被点燃的引信！轰然爆发！瞬间充斥了整片绝对黑暗的空间！

林羽的心脏几乎在这一瞬间冻结！连臂上的刺痛和脚下的勒痕都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声浪暂时压制！

啪嗒！

是猴子！极度的惊骇下，他手中一首死死攥着的、半截不知何时掏出来擦汗用的破烂粗麻布头，脱手落在了脚下粘稠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极其轻微却异常刺耳的声响！

这一下声响！如同投入滚油锅的冷水！

“……哎哟我……亲姥姥……”胖子在王德发喉咙里发出一声被掐断气般扭曲的抽噎！巨大的恐惧甚至让他那条枯黑的胳膊都似乎痉挛了一下！

刺啦——！！！

一声如同撕裂朽烂帆布般刺耳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紧贴着林羽正前方那片刚刚触碰到的“皮革”边缘位置炸响！紧接着！一点极其微弱的、如同被浸泡千年的劣质绿色荧光棒点亮的惨绿磷光！毫无征兆地在那片被触碰的皮革表面边缘——一个如同被缝合过的、歪歪扭扭的裂口缝隙中——幽幽亮起！

绿光微弱！却如同死神的凝视！冰冷惨淡！瞬间驱散了小小一片区域浓稠的黑暗！

就在这幽幽绿光照亮的方寸之地！

一张脸！

不！那不是一张有血有肉的脸！

而是一张——被某种难以理解的邪法完整剥下、用未知手段风干僵硬后，呈现出蜡黄色泽的——人皮脸！

脸皮！被完整地撑开！如同劣质的油画画布！钉在下方某种更巨大、更僵硬如枯木的支撑结构上！

那“脸皮”的眼睑部分空洞干瘪，如同被吸干汁液的虫壳，下方是望不见底的漆黑窟窿！鼻孔的位置是两个歪斜的孔洞！失去嘴唇的口腔部位咧开一道诡异的、深不见底的黑色豁口！仿佛在无声地尖笑！

而更让人心脏停止跳动的是！

就在这张枯黄人皮的额角、颧骨、下巴！所有的“皮肤”表面！

数道如同粗壮黑色蜈蚣般扭曲盘绕、深深陷入干瘪皮肉之内的沟壑凸起！赫然呈现出极其诡异的、如同某种古老虫豸甲壳上天然生长出的怪异符文！

这些漆黑的纹路在惨绿磷光的映照下，正在极其细微地、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收缩！

如同无数根寄生在腐尸皮囊下的活线！

沙沙……沙沙……

这声音的洪流骤然变得更加清晰刺耳！磷光微映！

林羽僵硬地、如同生锈的发条般，极其缓慢地抬起双眼。

目光穿过眼前这张惨淡磷光勾勒出的、干瘪诡异的人皮脸轮廓！越过更多被微微点亮的、挂在扭曲支架上的、一片片模糊不清的、如同巨型蝙蝠翅膀般舒展垂挂的蜡黄轮廓！投向这片诡异空间更深处！那片几乎被层层叠叠悬挂物彻底遮蔽的黑暗中！

在那里！

一点！两点！三点！

数十点！成百点！

如同冥河深处漂浮的冰冷鬼火般摇曳不定的、同样惨淡幽绿的磷光！如同被某种无形的意志唤醒！正在从悬挂物的缝隙深处、从风干皮囊的裂口褶皱里、从扭曲支架的枝杈末端……接二连三地幽幽亮起！！

每一道升起的惨淡绿光！都在短暂驱散的微小黑暗之中！映照出悬挂在周围支架上、层层叠叠、密密麻麻、一首向更深处延伸蔓延、数量多到令人头皮炸裂的——干瘪、蜡黄、布满漆黑蠕动纹路的人皮！

如同一场万尸悬吊的皮影地狱！

无数惨绿磷火之眼幽幽亮起！沉默地、冰冷地，俯视着闯入这片终极死寂领域的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