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鬼市摊主卖旧识

月上阴阳街牌楼时，苏妄言带着顾清欢拐进了西巷。

白日里卖米糕的木桌己被收进檐下，青石板缝里渗出幽蓝鬼火，将两人影子拉得老长。

顾清欢穿着月白短打，发尾用布带随意一扎，偏生那股子清灵劲儿压不住，路过纸扎铺时，扎纸人用的红绸无风自动，缠上她手腕又速速松开——像在试探活人气息。

苏妄言瞥了眼腰间发烫的功德罗盘，铜钱在卦盘里转得急，指针正对着前头挂着“古物斋”灯笼的摊子。

“清欢，”他突然停步，抬手扯了扯顾清欢的衣袖，嘴角勾着混不吝的笑，“你说这鬼市最有意思的是啥？”

顾清欢抬头，月光落进她眼底，像碎了半盏茶。“不就是些...旧物？”她声音发虚，指尖无意识地着腰间铜铃——那是他今早硬塞给这小书童的“驱邪玩物”，此刻铃舌撞着铜壁，发出细碎的响。

苏妄言没接话，抬脚走向古董摊。

摊主是个穿青布衫的老头，正用粗布擦拭一面青铜镜，镜面映着鬼火，泛着冷森森的绿。

“老板，”苏妄言随手捡起案上一枚破玉环，指腹蹭过环身模糊的纹路，“这纹路瞧着像哪家符记？”

青铜镜“当啷”一声砸在案上。

老头浑浊的眼珠突然缩成针尖，枯树皮似的手“唰”地攥住苏妄言手腕——那力气大得反常，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皮肉里。“你...谁的人？”他声音发颤，喉结上下滚动，“镇邪司的？

还是...“

苏妄言任他攥着，笑得更浪：“老板这是吓着了？

我就是个逛市的，瞧着这纹路新鲜，多问两句。“他另一只手悄悄摸向腰间，功德罗盘的热度透过布料渗进掌心——这老头身上有股陈年老血的腥气，混着点焦木味，和顾清欢身上的一模一样。

老头盯着他看了半盏茶工夫，突然松开手，从怀里摸出张泛黄纸片。

纸角卷着，边缘有烧过的痕迹，正中央用朱砂画着朵并蒂莲。“顾家小姐贴身护符的拓印。”他压低声音，目光扫过顾清欢的方向，“三年前顾府血案那晚，我在后巷收摊，见着个小丫头往墙缝里塞了这东西。”

苏妄言指尖一紧，纸片上的朱砂突然泛起微光——系统面板“叮”地弹出提示：「检测到顾家灭门案关键证物，功德值+200，气运值+5」。

他余光瞥见顾清欢站在摊子另一侧，月光下她的手指正掐进掌心，指节泛白，连布衫袖口都被攥出了褶皱。

“清欢，”他故意把纸片举到顾清欢眼前晃了晃，“你说这符怎么跟你身上那股子焦木香一个味儿？

难不成你也戴过这种护符？“

顾清欢猛地后退半步，后腰撞在案角的青铜鼎上。“我...我哪知道。”她别过脸去，耳尖红得滴血，声音轻得像片落在水面的叶子，“许是...巧合。”

苏妄言看着她发颤的睫毛，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小书童藏得再深，到底是顾家的骨血。

他不动声色地把纸片收进怀里，功德罗盘突然在腰间烫得厉害，指针“咔”地转向东边。

“走了，”他拍了拍顾清欢的肩，故意用指节碾了碾对方紧绷的肩骨，“再逛会儿，我请你吃桂花糖蒸糕——鬼市东头那家，老板娘的牙口可好了。”

顾清欢没接话，低头跟着他往前走。

两人转过街角时，苏妄言听见身后传来老头的叹息，混着青铜镜重新被擦拭的声响。

前头灯笼越挂越密，“冥”字招牌在鬼火里忽明忽暗。

苏妄言摸着怀里的纸片，正打算找个由头再逗逗顾清欢，眼角余光却瞥见街角那家冥铺——

门帘被夜风吹得掀起一角，里头摆着的纸人歪七扭八，最中间那个穿红嫁衣的纸新娘，脑袋竟缓缓转向了他们。

纸新娘的脑袋转到与肩同平的角度时，苏妄言的后槽牙咬出了声。

他不动声色地挡住顾清欢的视线，掌心按在她后背上轻轻一推：“前头那家冥铺摆着好玩意儿，去开开眼？”

顾清欢被推得踉跄半步，抬眼便撞进挂着“往生居”匾额的铺子。

柜台里一盏青灯忽明忽暗，照亮块巴掌大的青铜令牌——正面“顾”字铁画银钩，背面“镇邪司·乙等鉴证”的刻痕里还嵌着半粒焦黑的炭屑。

苏妄言喉结滚动。

三年前他替老道士整理遗物时，在一本旧账里见过类似的刻款——顾家世代为镇邪司效力，这令牌本该随家主牌位供在祠堂，怎会出现在鬼市？

“老板，”他指尖叩了叩柜台，声音放得散漫，“这破铜片也敢摆出来？

我家清欢玩的拨浪鼓都比它精致。“

穿灰布衫的店主正用鸡毛掸子扫纸人肩头的灰，闻言动作一顿。

他抬眼时，苏妄言看见他左眼皮跳了跳——这是撒谎前的惯常动作，老骗子在街头混了十年，门儿清。

“客官懂行？”店主把鸡毛掸子往柜台一搁，指尖擦过令牌背面，“这可不是普通铜片。

顾家当年替镇邪司办差，每个当家人都要带着它去鬼市收魂。“他压低声音，眼珠在两人脸上转了转，”上个月我去顾家老宅废墟拾荒，在焦土底下扒拉出来的——那天火大得很，连房梁都烧化了，尸体...咳，尸体都蜷成黑炭球。“

顾清欢突然攥住苏妄言的衣袖。

她的指甲几乎要掐进他肉里，掌心却凉得像浸过井水。

苏妄言余光瞥见她喉结动了动，分明是要说话，又生生咽了回去。

“老板开个价？”苏妄言反手扣住顾清欢的手腕，用拇指轻轻她腕骨——这是他教她的“定惊诀”，以前她被纸人吓到时用过。

店主刚要开口，外头突然炸开一声尖叫。

“救命！那东西抓住我脚踝了！”

苏妄言转头的瞬间，看见三步外的青石板上爬着团灰影。

那东西没有五官，只有张咧到耳根的嘴，露出两排尖牙正啃食路人的脚踝。

怨气凝成的黑雾从它背后翻涌，把月光都染成了青紫色——是只刚成型的厉鬼，怨气值大概在...他念头刚起，系统面板“唰”地弹出：「厉鬼·啃踝鬼，怨气值300，可超度获取功德值+150」。

“清欢，往左闪！”苏妄言拽着顾清欢往旁边一躲，后腰的功德罗盘“嗡”地震起来。

他摸出张黄符拍在掌心——正是今早从功德商城换的“嘴炮符”，符纸遇气便燃，腾起的青烟里飘出他的声音：“我说兄弟，你这啃法儿不专业啊！

阳间啃猪蹄还得先烫毛呢，你倒好，连袜子都不扒？“

厉鬼的嘴顿了顿，黑雾翻涌得更凶。

顾清欢突然从行囊里抽出把三寸长的匕首。

刀身泛着冷光，刀柄缠着金丝，刀尖弹出三根细如牛毛的钢针——竟是机关暗器。

她手腕翻转，钢针“咻咻”钉进厉鬼眉心，动作干净得像切豆腐：“苏妄言，你唠唠叨叨的工夫够它啃掉半条腿了！”

苏妄言愣住。

这小书童平时连他递的糖葫芦都要躲，此刻却眼尾绷成锐角，握刀的手稳得像铸在石头里。

他突然想起今早替她收拾行囊时摸到的金属棱角，原以为是女孩子家的胭脂盒，合着是藏了这么个杀器？

厉鬼吃痛，松开路人的脚踝扑过来。

苏妄言赶紧念起净魂咒，指尖掐诀引动功德值——他现在二阶“修德”，刚好能镇住三百怨气的鬼。

金光裹着厉鬼的哀嚎消散时，他瞥见顾清欢收刀的动作：刀身缩进刀柄的刹那，她指尖在某个暗扣上按了按，机关发出极轻的“咔嗒”。

“老板，接着说那令牌。”苏妄言抹了把额角的汗，转身时故意用肩膀撞了撞顾清欢——她没躲，连呼吸都没乱。

店主盯着顾清欢手里的匕首，喉结滚了滚：“那火着得邪性。

顾家上下三十七口，就没见着半具全尸。“他抓起块破布擦令牌，擦着擦着突然笑了，”不过也怪，我扒拉废墟那会儿，在井里捞着个没烧完的襁褓。

蓝布的，绣着并蒂莲——跟您刚买的符片上的花儿似的。“

苏妄言怀里的符片“唰”地发烫。

他看向顾清欢，正撞进她泛红的眼尾。

她睫毛抖得像被风吹的芦苇，嘴唇抿成一条线，最后轻声道：“你想知道的...我会慢慢说。

但不是现在。“

鬼市的梆子敲了三更。

两人踩着青石板往回走时，顾清欢的影子突然缩成一团——她蹲在墙根，从鞋里摸出块碎瓷片，在砖缝里划了道暗号。

苏妄言假装没看见，只盯着她发顶的呆毛，心里跟揣了团火似的——原来她早就在查，原来她藏得比他还深。

推开出租屋的木门时，顾清欢突然转身。

月光从她背后漏进来，把她的影子投在他脚边，像片不肯离去的云。

她解下腰间的布囊，指尖在囊口了三回，才低声道：“我去烧壶水。”

苏妄言坐在桌前，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灶房。

布囊搁在她常坐的竹凳上，囊口露出半截铜锁——是机关匣的锁扣。

他盯着那锁看了会儿，突然笑出声。

今晚的月亮真亮啊，亮得连鬼市的秘密都藏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