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机关匣启现血契

月上檐角，竹影在窗纸上投出细碎的网。

灶房里传来水壶沸腾前的轻鸣，顾清欢的布囊搁在竹凳上，铜锁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苏妄言盯着那锁扣，喉结动了动——他早该想到的，这小书童连刀鞘都藏着机关，又怎会真用普通布囊装紧要东西。

“吱呀”一声，灶房门开了。

顾清欢端着陶壶进来时，发顶的呆毛被热气熏得软趴趴的，却仍抿着唇，眼神比刚才更亮。

她没去碰竹凳上的布囊，反而将陶壶重重搁在桌上，瓷片与木桌相撞的脆响里，她忽然开口：“我阿爹说，机关匣要在最信任的人面前开。”

苏妄言的手指在桌沿蜷了蜷。

他望着她泛红的眼尾，想起方才在鬼市，店主说井里捞到绣并蒂莲的襁褓时，她睫毛抖得像被雨打湿的蝶。

原来那符片上的并蒂莲，不是她随手画的。

顾清欢走到竹凳前，蹲下身。

布囊在她膝头摊开，铜锁上的暗纹在指腹下转了三圈，“咔”的轻响里，机关匣弹开半寸。

苏妄言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灶房的水声——匣内有暗红的血渍渗进木纹，最上面压着张泛黄的纸，边角焦黑，却清清楚楚印着半枚朱红印章。

“镇邪司副使的印。”顾清欢的指尖抚过那枚印，像在摸什么烫手的东西，“那天夜里，副使大人派了八抬大轿来顾家，说要商议’驱邪大典‘。

我阿爹收拾文书时，把这匣子塞进我怀里，说’清欢，若有变故，你往城南破庙跑，别回头‘。“

苏妄言伸手去接那纸。

指尖刚碰到纸面，腕间的功德罗盘突然发烫，烫得他倒抽一口冷气。

半透明的系统面板“唰”地浮现在眼前，功德值数字疯狂跳动，“检测到强烈因果波动，是否激活‘契约解读’？”的提示几乎要跳出金光。

他下意识点头。

眼前的景象突然扭曲——破落的密室，檀香混着腐肉味钻进鼻腔，穿绯色官服的中年男人正把个青瓷瓶推给黑袍人。“这是鬼修新炼的‘生魂丹’，吃一颗能抵百年修为。”官服男人的声音像浸了水的砂纸，“顾家那老东西查得太近，得处理干净。”

“顾先生？”苏妄言脱口而出。

影像里的黑袍人抬了抬下巴，露出半张青灰色的脸，嘴角咧到耳根：“放心，顾家三十七口，连猫狗都不会留。”

“啪”的一声，系统面板消失了。

苏妄言这才发现自己攥着契约的手在抖，纸角被指甲掐出了月牙印。

顾清欢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侧，发梢扫过他耳垂：“我阿爹的血，就溅在这纸上。

他最后说的话是’活下去‘，不是’报仇‘。“

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像落在雪上的羽毛。

可苏妄言却看见她攥着桌沿的手背青筋暴起，指节白得几乎透明。

他想起今早替她补衣服时，在衣领里摸到的半块玉牌——原是顾家祖传的“镇邪令”，现在想来，该是她阿爹塞给她的最后信物。

“所以你女扮男装，所以你总在鬼市砖缝划暗号。”苏妄言突然笑了，笑得眼角发涩，“你早就在找这条线，找能证明顾家不是叛贼的证据。”

顾清欢没说话，只是从匣底摸出块蓝布。

布角绣着的并蒂莲褪了色，却和他怀里发烫的符片上的花纹严丝合缝。“襁褓是我的。”她将蓝布轻轻覆在契约上，“我阿娘说，并蒂莲开，顾家就不会散。”

水壶在灶房里“咕嘟”炸开。

顾清欢转身去提壶时，苏妄言瞥见她后颈有道淡粉色的疤——该是那天夜里翻墙时刮的。

他突然想起老道士临终前说的话：“这世上最厉害的驱邪术，是人心的光。”原来他找了这么久的光，早就蹲在他脚边，用机关匣藏着仇恨与希望。

“苏妄言。”顾清欢捧着茶盏回来，茶烟模糊了她的眉眼，“我阿爹说，要相信能替你挡鬼的人。”

苏妄言接过茶盏，指尖触到她的，凉得像鬼市的露水。

他望着她眼里跳动的烛火，突然想起系统商城里新刷出的“破妄镜”——能照出一切伪装。

原来最珍贵的破妄镜，从来不是用功德换的。

“所以啊。”他把茶盏搁在机关匣旁，瓷与木相碰的轻响里，笑得像个偷到糖的孩子，“看来咱们要对付的......”

话没说完。

窗外突然传来野猫的尖叫，夹杂着细碎的瓦片响动。

顾清欢的刀己经拔到一半，刀身映出她紧绷的下颌线。

苏妄言望着她，又笑了——这次的笑里，多了些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锋芒。

月光爬上机关匣，将染血的契约照得发亮。

窗外野猫的尖叫未落，苏妄言的笑声己先漫开。

他指尖着腕间发烫的功德罗盘，系统面板正浮在视野边缘，“嘴炮符己激活”的提示闪着淡金色光晕。

这符纸是今早商城新刷的，他本想着拿来逗顾清欢——谁承想此刻倒成了破局的钥匙。

“清欢，借你镇邪令一用。”他突然伸手。

顾清欢虽怔了怔，还是立刻从衣领里摸出半块玉牌。

苏妄言将玉牌按在契约上，另一只手掐了个净魂咒的诀。

咒文刚从舌尖滚出，契约上的暗红血渍竟像活了般翻涌，原本焦黑的边角“嘶啦”裂开，露出底下渗着墨香的新纸。

顾清欢的刀“当啷”掉在地上。

她扑到桌前，发顶呆毛扫过苏妄言手背：“这是......”

“镇邪司的密档格式。”苏妄言盯着逐渐显形的字迹，喉结动了动，“我阿爹以前替镇邪司抄过文书，说他们用‘血隐墨’记黑账，得用驱邪世家的信物引出来。”他没说的是，方才系统面板突然弹出“因果链完整度+30%”的提示——看来老道士教他的杂学，到底在这儿派上用场了。

墨迹完全显形的瞬间，顾清欢的指尖重重砸在纸上。“李侍郎、张参将、还有......”她声音发颤，最后一个名字几乎是咬着牙吐出来的，“宰相府的赵管事？”

苏妄言凑过去，看见名单末尾盖着半枚残缺的鬼面印——和他在系统影像里见过的黑袍人脸上的纹路一模一样。“这不是普通的勾结。”他屈指敲了敲那枚印，“鬼修拿生魂丹换官员庇护，官员用镇邪司的资源给鬼修清路。

顾家查到这条线，所以成了绊脚石。“

顾清欢突然抓起契约要往怀里塞，却被苏妄言按住手腕。“现在藏起来才是死路。”他盯着她发红的眼尾，“镇邪司要是知道你有这个，明天就会派’清邪队‘来灭口——你忘了鬼市那口井里的襁褓？

他们连婴儿都不放过。“

顾清欢的手腕在他掌下微微发颤。

她望着桌上跳动的烛火，映得眼尾那道淡粉疤忽明忽暗：“那要怎么办？

首接闯镇邪司？

我会机关术，能......“

“打草惊蛇的事，我来。”苏妄言从怀里摸出张皱巴巴的黄纸——是今早替卖糖画的老张驱走缠魂鬼时，对方硬塞的谢礼，“我明天去镇邪司门口摆摊，就说’铁口首断，算出司里有内鬼‘。

他们要抓我，正好把名单往围观百姓手里一塞......“

“你疯了？”顾清欢猛地抬头，“镇邪司的人会把你浸猪笼！”

“所以需要顾小书童帮忙啊。”苏妄言二郎腿，指尖戳了戳她腰间的机关匣，“你在我摊位底下埋个机关鸟，等我被抓时，让它带着名单飞进茶楼——那些听书的秀才最爱传这种秘闻，不出三天，半个京城都得知道。”他忽然收了笑，认真道：“但你得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许冲出来救我。”

顾清欢咬着唇不说话，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蓝布襁褓的边角。

并蒂莲的绣线在她指下泛着微光，像极了她阿娘当年绣的样子。“我阿爹说......”她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他说‘清欢要像并蒂莲，根须缠在一起才活得久’。”

苏妄言愣住。

他望着她眼睫上挂的水光，突然伸手揉乱她的发：“所以啊，顾小书童，下次别拿机关鸟砸我脑袋了——上回那只鸟爪还勾掉我一缕头发呢。”

顾清欢拍开他的手，耳尖通红：“谁让你非要凑过来看我画符！”话虽凶，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

她弯腰捡刀时，瞥见苏妄言鞋底沾着的泥——是方才在鬼市井边蹲久了蹭的。

原来他早就跟着她去查襁褓的下落，原来他说的“多管闲事”，从来都是“我帮你”。

窗外的风突然大了。

烛火“啪”地炸了个灯花，将两人交叠在桌面的影子拉得老长。

苏妄言望着顾清欢重新别好的镇邪令，突然想起系统商城里那面“破妄镜”——此刻映着她眼底星光的，比任何法器都通透。

“时辰不早了。”顾清欢收拾机关匣时，指腹轻轻抚过名单上“赵管事”三个字，“我去把机关鸟的零件再检查一遍。”她提起布囊往门外走，又在门槛处顿住，“你......今晚警醒些。”

苏妄言应了声，却在她转身时瞥见院角的老槐树。

月光被乌云遮住大半，树影里似乎有团黑影晃了晃——是野猫？

还是......

他摸出怀里的符片，并蒂莲的纹路在掌心发烫。

系统面板突然弹出“危险预警：因果链扰动+20%”，功德值数字开始缓缓跳动。

夜风卷着几片槐叶扑在窗纸上，发出沙沙的响。

苏妄言望着顾清欢的背影消失在廊角，又低头看向桌上的名单。

墨迹在阴影里泛着冷光，像无数双眼睛正从纸里往外瞧。

他突然笑了，笑得像小时候老道士带他去看庙会时，手里举着糖葫芦的模样。

夜幕正缓缓降下，阴阳街的茶棚己收了幌子，糖画摊的炭盆只剩几点余烬。

而在某条背巷的瓦顶上，几道黑影正伏低身子，腰间挂着的镇邪司腰牌在月光下，泛着冷森森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