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凝固的蓝图

设备维护间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肺叶上。唯一的光源来自监控台幽幽的屏幕荧光和角落里几盏备用应急灯的惨白光线，将人影扭曲地投射在布满管线和仪表盘的墙壁上。空气里混杂着机油、消毒水、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来自深层岩洞的潮湿霉味，此刻更添了一股浓重的金属腥气——源自桌上那个冰冷的部件。

苏宛的手指悬停在布满灰尘的键盘上方，微微颤抖。屏幕上，一幅令人头皮发麻的共生体设计图被定格放大，复杂的神经接口线路与扭曲的生物组织纠缠在一起，线条冰冷而精确，宛如一幅来自地狱深渊的工程蓝图。那不仅仅是生物与机械的粗暴缝合，更像是一种亵渎生命本质的仪式图解。她的目光死死钉在那异常增生的神经束节点上，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血肉便是唯一的自由”——一行歪歪扭扭、仿佛用尖利指甲硬生生刻进金属的箴言，在部件冰冷的表面上反射着微光。这是林薇九死一生从B-2层深处那个血肉熔炉般的实验室带回来的“战利品”。它像一个冰冷的墓碑，宣告着某种彻底疯狂的信仰。

角落里，陈默的动作是这片死寂中唯一的动态。他背对着光，反复擦拭着那支被他称为“光刃”的自制猎枪的枪管。动作一丝不苟，稳定得如同精密机械。枪管下加装的粗大UV紫外线灯管己经预热完毕，散发出一种不祥的、近乎紫色的幽光，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光影在他脸上切割出刀刻般的深邃阴影，那双眼睛在阴影里沉静无波，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所有情绪都被压缩、冰封，只留下纯粹的战斗本能。每一次棉布擦拭枪管的“沙沙”声，都像在倒计时的秒针走动。

“先知…” 苏宛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终于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跳在耳膜里擂鼓般的回响。“他们不是实验品…他们是‘志愿者’。” 这个词汇从她嘴里艰难地吐出，带着难以言喻的苦涩和荒谬感。她深吸一口气，指尖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调出一份被多重加密、边缘闪烁着刺眼红色警告的文件片段。标题赫然在目：【深岩计划-意识上传可行性（绝密）】。

屏幕的光映着她苍白的脸。“早期…病毒爆发前几年，甚至更早，基地内部有一小撮极端的研究员…提出了一个疯狂的理论。”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挖掘禁忌的颤抖，“他们认为，通过高度侵入性的神经接口，将人类意识与…与某种具有极端环境适应性和潜在‘集体意识’特性的地底生物共生体强行融合…可以在肉体消亡后，实现某种形式的‘意识永生’…或者说，意识在生物网络中不朽。”她顿了顿，喉咙发紧，“这个提案…理所当然地被委员会全票否决，斥为反人类、反的终极疯狂…但显然…”她指向屏幕上设计图那令人作呕的细节，“有人没有放弃。他们私下里…进行了…人体实验。”

“疯子！” 林薇的怒吼如同平地惊雷，她猛地一拳砸在坚固的合金工作台上。巨大的力量让台面上几个装着淡蓝色粉末（蓝蕨素）的玻璃瓶嗡嗡震响，几乎要跳起来。她胸脯剧烈起伏，眼中燃烧着纯粹的愤怒和难以置信的惊骇，“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永生幻梦？就他妈把自己变成…变成那种人不人鬼不鬼、浑身流脓发臭的怪物？！值得吗？！” 她指着屏幕上那些扭曲的生物结构，指尖都在颤抖。

“也可能是绝望的产物。” 苏宛的眼神复杂得像一团纠缠的线，“病毒爆发前，有些被宣判死刑的绝症患者…或者那些对死亡有着病态恐惧、不惜一切代价追求生命延长的激进分子…对他们来说，‘永生’的诱惑，或许足以压垮一切和理智的堤坝。” 她下意识地搓了搓冰凉的手指，目光转向陈默，仿佛在寻求某种冰冷的现实支撑。“现在的问题像毒刺一样扎在我们心头：他们到底有多少人？那个被他们称为‘先知’的，究竟是谁？或者…是什么？他们拼了命地聚集，想要得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