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贾母甚慰昔荣光

御书房内，待二人走后。

周棣揉了揉眉心，脸上露出一丝疲态。

“陶永——”他唤了一声。

“奴婢在。”

一个身形瘦削，面容谦和，眼神却精光内敛的中年太监。

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御书房内。

正是东厂提督太监，陶永。

周棣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片刻，方才开口。

“承恩侯府一案，晋王说，是锦衣卫百户贾蓉。”

“从一本账簿上瞧出了端倪，方才揪出了侯仁杰这条线。此事，你可知晓？”

陶永躬着身子，声音平稳。

“回万岁，奴婢略有耳闻。”

“锦衣卫北镇抚司那边递上来的卷宗，奴婢也曾经过目。”

“那贾蓉，确是从一本暗语账本中，查出了与刺客暗通款曲的蛛丝马迹。”

“其眼力之毒，心思之巧，确非常人可比。”

“哦？”

周棣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兴趣。

“那小子，竟真有这等本事？”

陶永微微垂首。

“回万岁，据东厂查探，此子两年前性情大变，弃了举业，入了锦衣卫。”

“这两年间，屡破奇案，手段狠辣，倒也算个人物。”

“此次承恩侯府案，若无他那本关键账簿。”

“怕是晋王也难以在十日之内，给万岁一个交代。”

周棣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声响。

殿内一时间只有这单调的敲击声回荡。

“勋贵……勋贵……”

周棣口中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盘根错节，骄横跋扈，朕早就想动一动他们了。”

“这个贾蓉，倒像是一颗不错的棋子。”

“你说，用他来搅动这潭死水，如何？”

陶永心中一凛，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

“万岁圣明！贾蓉出身宁国府，本身便是勋贵一员。”

“由他出手，或许更能令那些人放松警惕，也更容易抓住他们的把柄。”

周棣点了点头，似是认可了陶永的说法。

“贾家，宫里可还有人？”

戴公公闻言，连忙上前一步，躬身回道。

“回万岁，荣国府二房贾政之长女，名唤元春，如今正在凤藻宫充任女史。”

“女史……”

周棣意味深长地重复了一句，目光再次投向窗外深沉的夜色。

“且再看看罢——”

“这颗棋子，能不能用，能用到何种地步，尚需时日。”

“不急，朕还是有些耐心的。”

陶永与戴公公皆垂首肃立，不敢言语。

帝王心术，深如渊海，岂是他们这些奴才能轻易揣测的。

只是这京城的风向，怕是真的要变了。

而那宁国府的贾蓉，怕是要在这风口浪尖之上，走上一遭了。

贾蓉所在的荣庆堂内。

贾赦那一句急切的问话。

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

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贾蓉那张年轻却沉稳的面庞上。

王熙凤手中的小银匙停在了半空，丹凤眼中精光一闪而逝。

王夫人原本微垂的眼帘也悄然抬起，带着几分探究。

便是素来不多言语的李纨，也忍不住微微侧目。

贾探春更是身子前倾，一双明眸紧紧锁住贾蓉，不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贾蓉迎着众人的目光，身形依旧笔首如松。

他先是朝贾赦略一欠身，声音平稳地回道。

“回大老爷的话，承恩侯府之事，确实与侄儿先前经办的案子有所关联。”

此言一出，堂上气氛更凝。

“哦？如何关联？”

贾政眉头微蹙，沉声问道。

他虽不喜贾蓉这锦衣卫的身份，但事关重大，也不得不问个清楚。

贾蓉不慌不忙，将自己如何在西长安街发现线索。

如何从一本不起眼的账簿中查到承恩侯府世子侯仁杰与刺客暗中往来、输送钱粮军械之事，简略地说了。

“……那账簿上的暗语，被侄儿侥幸识破，证据确凿。”

“晋王殿下拿到账簿后，连夜审讯，侯仁杰那厮熬不过锦衣卫的手段，便将所有事情都招认了。”

“这才有了今日早朝之事。”

贾蓉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办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差事。

众人听得却是心惊肉跳。

谁能想到，名噪一时、牵连甚广的“刺王杀驾”大案。

最终竟会因一本小小的账簿将侯爵府拉下马来！

承恩侯不过是幸进之臣，算不得勋贵，所以众人并没有在意。

但这发现关键线索之人，竟是眼前这个被视为宁国府“奇葩”的贾蓉！

“如此说来，蓉哥儿这次可是立了大功了！”

贾母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她捻着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顿。

贾蓉躬身：“不过是尽了锦衣卫的本分，侥幸而己。”

“圣上隆恩，己擢升侄儿为锦衣卫北镇抚司千户，食正六品俸。”

“千户？！”

此言一出，堂上又是一阵低低的惊呼。

正六品千户，虽不算什么顶天的大官，却也是他自己凭本事挣来的！

王熙凤一双妙目在贾蓉身上转了又转。

心中暗道：这蓉哥儿，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以前只当他是个不成器的，没想到竟是个深藏不露的狠角色。

这锦衣卫千户，可是实打实的权柄，往后宁国府，怕是要以他为尊了。

而且有了这层身份，或许……

王熙凤想到妙处，不由对贾蓉多看了两眼。

而贾母的目光在贾蓉身上停留了许久。

那眼神复杂难明，既有欣慰，又有惊疑，更多的却是一种深思。

她缓缓点头：

“蓉哥儿，是有能为的。”

“能为朝廷出力，是你自己的造化。”

“只是，官场险恶，凡事务必小心谨慎，莫要行差踏错。”

贾蓉应道：“老祖宗的教诲，孙儿谨记在心。”

贾赦此时却重重地哼了一声，脸色很不好看。

“立功自然是好，只是，你可知你此举，己将太子殿下置于何等境地？”

“承恩侯乃是太子外戚，你将他扳倒，岂不是……”

他话未说完，但堂上众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晋王借贾蓉之手打击太子，贾蓉这功劳，未免有些烫手。

贾蓉心中早有准备，闻言面不改色。

“赦老爷教训的是。只是侄儿身为锦衣卫，职责所在，便是查明真相，缉拿真凶。”

“至于朝堂之上的博弈，非侄儿这等品级之人所能左右。”

“侄儿只知，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承恩侯府既然参与谋逆，便当有此下场。”

他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倒让贾赦一时语塞。

王熙凤见状，连忙笑着打圆场。

“赦老爷也是为蓉哥儿好，怕他年轻，不知朝中深浅。”

“不过话说回来，蓉哥儿能有今日，也是咱们贾家的体面。”

“老祖宗，您说是不是？”

贾母点了点头，目光转向贾蓉，多了几分柔和。

“他也是关心则乱，你能有这份心，老身很欢喜。”

贾蓉心中并无波澜。

他话锋一转，笑道：

“老祖宗过誉了。孙儿这点微末伎俩，如何敢称骄傲。”

“要说天资聪颖，还得是宝二叔。”

“他那份灵秀剔透，才是咱们贾家真正的麒麟儿。”

“若能好生引导，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这一番话，顿时说到了贾母的心坎里。

她脸上立刻笑开了花，连连点头。

“正是，正是！我们宝玉，那是个有大造化的！蓉哥儿，你这话深得我心！”

王夫人听贾蓉如此夸赞自己的儿子。

脸色也缓和了不少，嘴角甚至露出了一丝极淡的笑意。

贾蓉见火候己到，便趁热打铁，躬身道。

“老祖宗，孙儿今日斗胆，还有一事相求，或者说，是为我贾家百年大计。”

“哦？你有何见解，且说来听听。”

贾母兴致甚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