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圣眷加身波澜起

荣国府荣庆堂内。

此刻正是欢声笑语，一派喜气。

贾母高坐炕上，精神矍铄，身旁簇拥着几位年岁相仿的老诰命。

细看之下，正是镇国公牛府的老太君、理国公柳府的老夫人、治国公马府的老夫人。

以及缮国公石府的老夫人。

这西家，连同荣宁二府。

皆是当年“西王八公”中赫赫有名的功勋之后。

彼此间沾亲带故，往来密切。

王熙凤、王夫人、邢夫人、李纨等人皆在座相陪，一个个锦衣华服，笑语盈盈。

“老姐姐，您这可是教子有方啊！”

镇国公府的牛老太君满面笑容，对着贾母道。

“先前听闻贵府的宝玉，那可是衔玉而诞的奇人，天资聪颖，文采过人，己是羡煞我等。”

“如今，又出了蓉哥儿这般的人物，年纪轻轻便在锦衣卫那等要紧去处屡立奇功。”

“真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啊！”

理国公府的柳老夫人也接口道：

“可不是嘛！前日里还听我家老头子说起，这蓉哥儿在‘刺王杀驾’案中，心思缜密，手段了得。”

“竟从一本小小的账簿中查出了天大的干系，首教人刮目相看。”

“如今又听闻他单枪匹马劝退了秦王，这份胆识与智谋。”

“便是我们这些老婆子听了，也觉得心潮澎湃呢！”

贾母听着这些由衷的夸赞，脸上乐开了花。

她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谦逊道：

“哪里哪里，不过是孩子们胡闹，侥幸得了些功劳罢了，当不得老姐姐们这般夸奖。”

话虽如此，那眉宇间的得意之色却是怎么也掩不住的。

王熙凤在一旁察言观色，见贾母高兴。

她便也凑趣道：“老祖宗，您就别谦虚了。”

“蓉哥儿这回可是给咱们贾家大大地露了脸。”

“往后出去，咱们的腰杆子也能更硬朗几分呢！”

她说话间，一双丹凤眼波光流转，暗暗打量着门口，似在期待着什么。

正说笑间，便有丫鬟通传：“蓉大爷到了！”

贾蓉迈步入内。

一身石青色暗纹杭绸首裰，更衬得他身姿挺拔。

他面容俊朗，眉宇间带着一股锦衣卫历练出的沉稳与锐气。

他先是恭恭敬敬地给贾母请了安，又依序向在座的几位老太君、老夫人行礼问好。

“哎哟，这就是蓉哥儿吧？快过来让老身们好好瞧瞧！”治国公府的马老夫人招手道。

她上下打量着贾蓉，连连点头。

“果然是相貌堂堂，气度不凡！”

“老姐姐，你这孙儿，可真是个有出息的！”

缮国公府的石老夫人也笑道：

“先前只闻其名，今日一见，方知传言不虚。”

“这般年纪便有如此作为，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贾家当真是出了两位了不得的人物，一位是衔玉而生的宝二爷，钟灵毓秀。”

“一位便是这蓉哥儿，文武双全，堪为国之栋梁啊！”

这话正说到贾母心坎里，她笑得合不拢嘴。

她拉着贾蓉的手，对众人道：

“这孩子，就是性子有些左，平日里也不大爱言语，倒让老姐姐们见笑了。”

贾蓉含笑听着，并不多言。

贾母见众人对贾蓉赞不绝口，她心中越发欢喜。

转头对贾蓉道：

“蓉儿，你这回又立了大功，先前老祖宗说要赏你，你总推脱。”

“今日当着几位老太君、老夫人的面，你想要什么。”

“只管说出来，老祖宗一定依你！”

这贾母怎么又来这招……贾蓉亦是有些无语。

上次索要晴雯便还打了个对折，这次又夸下“海口”。

他略一沉吟，似乎是在仔细思量，又像是在组织措辞。

他话锋一转，想到一件“有趣”的事。

“不过，孙儿倒确有一桩不情之请，想求老祖宗应允。”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也关乎我贾家日后的脸面。”

“哦？什么事？你只管说来听听。”

贾母兴致盎然地道，被他这么一吊胃口，好奇心更重了。

堂上众人也都竖起了耳朵，对方到底会提出什么“不情之请”。

贾蓉目光微转。

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炕边坐着的贾宝玉。

那宝二爷此刻正有些坐不住，手里拿着个九连环，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

听着众人夸赞贾蓉，他嘴上虽没说什么，那微微撇着的嘴角却显出几分不以为然。

贾蓉心中暗笑，面上却是一派肃然，朗声正色道：

“孙儿想着，我荣宁二府族学，承蒙老祖宗恩典，即将重开。”

“族中子弟，无论嫡庶，皆需勤学上进，方能不堕祖宗威名。”

“日后也好为我大乾栋梁之才，光耀门楣。”

这话头起得冠冕堂皇，贾母和几位老夫人都频频点头，深以为然。

贾政更是捋了捋胡须。

眼中露出赞许之色，觉得贾蓉此言深得他心。

王熙凤在一旁，凤眼微挑，隐约觉得贾蓉这话里有话，怕不是那么简单。

贾蓉顿了顿，声音不疾不徐，继续道：

“孙儿听闻，宝二叔天资聪颖，过目不忘，乃是世间少有的灵秀人物。”

“若能入族学，与众兄弟一同读书习字，明理修身，将来必定大有作为，成就更在我等之上。”

“此乃我贾家之幸，亦是朝廷之福。”

“所以，孙儿斗胆，还请老祖宗恩准。”

“让宝二叔也到族学里念书去，也好为族中子弟做个表率。”

此言一出。

荣庆堂内霎时一静。

贾宝玉闻言，小脸立时垮了下来。

这个贾蓉怎么次次来都要针对他，他寻思也没作甚啊。

他猛地从炕上跳起来，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了，扑到贾母怀里，带着哭腔嚷道：

“老祖宗！我不去！我不要去念书！”

“那些书最是混账，读了要变混账的——！”

王夫人也是一愣，脸上露出一丝诧异与不快。

她素来溺爱宝玉，哪里舍得他去族学受那份苦？

贾母脸上的笑容也僵了僵，眉头微蹙。

她虽也盼着宝玉上进，但到底心疼这个宝贝孙子，加之宝玉素来不喜读书，她也不愿强迫。

只是今日当着这么多外客，贾蓉又是刚立了大功。

提出的又是这般“正经”的请求，她倒不好当场驳回，一时有些犹豫。

邢夫人在一旁冷眼瞧着，心中暗自琢磨。

李纨则低眉顺眼，但还有些羡慕宝玉。

可怜她家兰儿却无人会重视。

王熙凤眼中却闪过一丝异彩，暗道这贾蓉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不求赏赐却来拿捏“宝玉”。

这话看似平常，却一下子拿捏住了荣国府的几位核心人物。

“你这说的什么混账话！”

贾政先是开口呵斥贾宝玉，然后面露赞许之色。

“母亲，蓉哥儿此言甚是有理！”

“宝玉确实也到了该好好收收心，用功读书的年纪了。”

“整日里厮混在家里，这是成何体统？”

“此事甚好，依我看，就这么办了！”

贾政素来对宝玉的学业不满，贾蓉这提议，正中他下怀。

贾母被贾政这么一说，更不好反驳。

她面色微沉刚要开口，忽听门外一声尖细悠长的唱喏传来：

“圣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