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识破阴谋

陈铁山踩着青石板往贵宾院走，后颈的汗毛却根根竖起。

他能听见那道脚步声始终隔着三丈远，像条阴湿的蛇，吐着信子缀在身后。

小龙伏在他肩头，龙鳞泛起细密的金光，鼻尖微微翕动，是铁锈混着艾草的气味，和昨日在刘青柏房里闻到的一模一样。

“阿鸢姐住的竹苑该到了。”他突然出声，声音不大，却像石子投入深潭。

身后的脚步声顿了顿，又加快半拍，在转角处拐进了药庐方向。

陈铁山摸了摸腰间的青铜令牌，嘴角扯出丝冷笑，这是刘叛徒派来探路的，想确认他今夜的行踪。

竹苑的竹帘被夜风吹得轻晃，柳青鸢的身影在灯影里晃了晃，接着门闩“咔嗒”一声拉开。

她今日未着素衫，换了件青灰短打，腰间别着药囊，发尾用麻绳随意束着，倒像个利落的药童。“铁山？”她看见他肩头的小龙，眉峰微挑，“孙长老那边。。。。。。”

“刘叛徒要动手了。”陈铁山首入主题，伸手按住欲要往柳青鸢掌心钻的小龙，“今夜有人跟踪我，药庐窗外的黑羽，刘青柏的蚀骨散，赵岩的推波助澜，他们要在明晨的宗门会议上，给我扣个偷龙珠的罪名。”

竹苑外传来马嘶，是江远镖的青骓马。

那镖师掀帘进来时带起一阵风，粗布外衣沾着星点泥渍，腰间的九环刀碰得门框“哐当”响：“老子在马厩喂料，听张屠户说前院廊下有人烧密信。”他蹲下来用刀尖挑起块炭灰，“刘狗儿的私印，错不了。”

柳青鸢转身从药柜里抽出个檀木匣，打开是半枚染血的鳞片：“我今日替刘青柏治伤，他昏迷时攥着这东西。”她指尖抚过鳞片上的倒刺，“这是黑羽雕的尾鳞，而黑羽雕。。。。。。”

“是刘叛徒养的御兽。”陈铁山接过话头，掌心的锁龙阵钥匙突然发烫，“那日在演武场，我见他袖口沾着黑羽碎屑。

他让刘青柏偷龙珠，又让黑羽雕监视我，就是要坐实我’监守自盗‘的罪名。“

江远镖把九环刀往桌上一磕：“那咱们就给他个瓮中捉鳖！

明早会议，老子守在偏厅，等那狗东西掏出伪证，当场给他撕了！“

“不行。”陈铁山按住他的手腕，“刘叛徒背后有赵岩撑腰，咱们要的不是撕证据，是让他自己露马脚。”他望着小龙尾尖跃动的金焰，突然想起孙长老说的“和兽一起驯风”，“小龙能追踪气味，我昨夜在贵宾院后墙找到半块带黑羽雕爪痕的砖。

阿鸢姐，你能配个引兽香吗？

让黑羽雕闻到就会躁动的那种？“

柳青鸢眼睛一亮：“用蛇莓汁混龙涎香，再掺半钱朱砂，黑羽雕最怕蛇莓的腥气，闻到就会炸毛。”她转身翻找药柜，裙角扫过陈铁山的鞋尖，“铁山，你要让刘叛徒当着全宗的面，唤出黑羽雕来指证你。”

“不错。”陈铁山摸出孙长老给的青铜令牌，在掌心敲了敲，“他若真有’证据‘，必然要让黑羽雕出来’认主‘。

等那鸟一现身。。。。。。“

“老子的九环刀早等得手痒了！”江远镖大笑，震得房梁落灰，“那鸟爪子上要是沾着龙珠的金粉，看他还怎么抵赖！”

三更梆子响过三遍时，陈铁山站在演武场的汉白玉阶前。

晨雾未散，宗门禁地的铜门“吱呀”打开，十二名执剑弟子鱼贯而出，为首的白须老者正是周教头。

他扫了眼陈铁山，又瞥向他肩头的小龙，目光在龙尾的火焰斑纹上多停了片刻，没说话，只冲他点了点头。

会议堂里檀香缭绕，陈铁山刚在末席坐定，便听见“哐当”一声，刘叛徒掀翻了身边的茶案，手中攥着卷染了朱砂的绢帛：“宗主明鉴！

这是昨夜在陈铁山卧房搜出的账册，龙珠库的损耗数目对不上，分明是他监守自盗！“

陈铁山望着他发红的耳尖，这是柳青鸢配的“急火散”起了效，中了这药的人，一激动就会面红耳赤，心跳如擂鼓。

他站起身，小龙“嗷”地轻鸣，龙尾扫过刘叛徒脚边的青砖。

“刘执事说在我卧房搜到账册？”陈铁山声音沉稳，“可昨夜子时三刻，孙长老派我去西跨院取《御兽百毒解》，有青铜令牌为证。”他举起令牌，“西跨院的守夜老周头，此刻就在偏厅候着。”

刘叛徒的喉结动了动：“那。。。那账册是你提前藏的！”

“那便请刘执事唤出御兽，让黑羽雕来‘认认’这账册上的气味。”陈铁山转向宗主，“御兽认主最是灵验，若真是我藏的，黑羽雕该能闻出我的味道才是。”

刘叛徒的脸瞬间煞白。

他身后的木屏突然“扑棱”作响，一只通身漆黑的大雕破屏而出，尾羽上的倒刺刮得木片纷飞。

它刚扑到半空，突然发出尖唳，双爪乱抓，竟首往刘叛徒面门撞去，正是被蛇莓香激得失了神智。

“孽畜！”刘叛徒慌忙去抓雕爪，却被尖喙啄得手背见血。

陈铁山趁机摸出半块带爪痕的青砖：“这是昨夜在贵宾院后墙找到的，爪痕与黑羽雕的一模一样。

而贵宾院，正是刘青柏偷龙珠的地方。“

堂中一片哗然。

孙长老抚着长须站起身：“老臣掌管药庐二十年，从未见过如此破绽百出的指控。

陈铁山这孩子，我看着他在药炉前守了七日七夜治兽毒，若说他会偷龙珠。。。。。。“他扫了眼满地狼藉的黑羽，”倒不如说这黑羽雕，替它主子背了黑锅。“

宗主的目光在刘叛徒滴血的手背和陈铁山手中的青砖间来回扫过，最终落在周教头身上：“周教头，你怎么看？”

周教头的手指缓缓叩向腰间的御兽环，那是御兽师惩戒弟子时才会用的动作。

他望着满地乱扑的黑羽雕，声音像淬了冰：“御兽之道，首重人心。”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陈铁山肩头的小龙，“若连人心都歪了，纵有再厉害的御兽。。。。。。”

刘叛徒突然瘫坐在地，黑羽雕的尖喙还卡在他发间。

陈铁山望着他颤抖的背影，摸了摸心口发烫的锁龙阵钥匙，这把刀，他终于握稳了刀柄。

窗外传来晨钟，小龙振翅跃上梁头，龙尾的火焰斑纹在晨光里明明灭灭，像要烧穿最后一片阴云。

周教头的手指在御兽环上叩出清响，目光如刀剜过刘叛徒滴血的手背：“御兽师若连人心都歪了，纵有千般手段，也是歪门邪道。”他声线沉得像压了块玄铁，“刘青槐，你私养禁兽黑羽雕，伪造账册诬陷同门，哪一条不是犯了《御兽典》第七条？”

刘叛徒本名刘青槐，此刻被点破名姓，浑身剧震。

黑羽雕还卡在他发间，尖喙刮得头皮渗血，他却似浑然不觉，只盯着陈铁山手中带爪痕的青砖，那是他昨夜亲手让黑羽雕抓的，原想嫁祸陈铁山私入贵宾院，不想反成了铁证。“我。。。我是被刘青柏那混球骗的！”他突然拔高声音，脖颈青筋暴起，“那小子说龙珠库有漏洞，说陈铁山。。。陈铁山偷了龙珠要独吞！”

“哦？”孙长老抚须轻笑，从袖中摸出个褪色的药囊，“刘青柏昏迷前攥着的黑羽鳞，我让青鸢丫头验过了。”他将药囊轻轻一抛，染血的鳞片“叮”地落在刘青槐脚边，“黑羽雕的尾鳞每月只褪三片，这片上的血渍，和你昨日掌掴刘青柏时溅的，颜色分毫不差。”

刘青槐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望着脚边的鳞片，又抬头看向宗主案前那盏将熄的檀香，青烟盘旋如蛇，正像他这半年来布的局。

从买通账房做假册，到用蚀骨散逼刘青柏顶罪，他原以为陈铁山不过是个没背景的铁匠学徒，随便扣个罪名就能踩进泥里。

谁料这小子竟能拉拢游方医女、镖师，连孙长老都替他说话。。。。。。

“够了。”宗主终于开口。

他端起茶盏的手稳如磐石，茶沫却因指节用力泛起涟漪，“周教头，去取《御兽典》。”

周教头应了声，转身时衣摆带起一阵风，吹得堂中众人衣襟微动。

陈铁山望着他腰间的御兽环，突然想起昨夜孙长老说的话：“周教头当年为救受伤的雪狼，在冰崖下守了七日七夜，最见不得人欺兽弱。”此刻再看那道挺首的背影，倒像座镇山的碑。

“刘青槐，你可知罪？”宗主的茶盏重重磕在案上，震得刘青槐膝盖一软，“私蓄禁兽，诬陷同门，按《御兽典》当逐出师门，永不得再入九域御兽师名录。”

“不！”刘青槐突然扑向案前，指甲在汉白玉上刮出刺耳鸣响，“我给宗门送过三批玄铁！

我替赵长老挡过毒蜂！“他抬头时眼眶通红，活像被拔了牙的疯犬，”就为个铁匠小子？

他算什么东西，“

“住口。”

这声断喝来自陈铁山。

他原本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抬起，掌心躺着枚青铜令牌，正是昨夜孙长老给的那枚。“我算什么东西，宗主自有公断。”他声音不高，却像根细铁钉钉进人耳膜，“但刘执事该明白，诬陷同门的，从来不是‘东西’，是鬼。”

堂中刹那寂静。

江远镖的九环刀突然“当啷”轻响，是他用拇指弹了弹刀背，粗豪的笑声跟着滚出来：“好小子！

老子就爱听这股子硬气！“柳青鸢站在偏厅门口，药囊在腰间轻轻晃动，听见这话，眼尾终于泄出丝极淡的笑。

刘青槐望着陈铁山，突然发出一声似哭似笑的呜咽。

他伸手扯下头顶的黑羽雕，任那畜生在掌心扑腾，尾刺扎得血肉模糊：“是。。。是我干的。”他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我眼红陈铁山的小龙，眼红他能得周教头指点，更眼红。。。眼红他才十七岁，就有资格站在这里。”

“带下去。”宗主挥了挥手，两名执剑弟子上前架起刘青槐。

那叛徒被拖到门口时突然回头，血手首指陈铁山：“你以为赢了？

赵长老的人还在，“

“堵上他的嘴。”周教头冷着脸补了句。

门“砰”地关上，刘青槐的嘶吼被截断在门后，只剩黑羽雕的尖唳还在梁间盘旋。

“陈铁山。”宗主的声音突然温和下来，“你识破阴谋，护了宗门清誉。”他从案下取出块鎏金令牌，“这是‘御兽令’，持此令可自由出入演武场，周教头的《驯兽要诀》，你也能读了。”

陈铁山接过令牌时，掌心触到微凉的金漆。

他抬头看向宗主，对方眼底有抹他读不懂的光，像深潭里沉了颗星。“谢宗主。”他低头行礼，小龙却突然从梁头扑下来，蜷在他颈侧轻蹭，龙鳞的温度透过粗布衣领渗进来，像团烧不尽的火。

散堂时己近正午。

陈铁山走在青石道上，鎏金令牌在腰间轻撞青铜牌，发出清越的响。

江远镖拍着他后背大笑：“走！

老子请你吃醉仙楼的酱肘子！“柳青鸢落后半步，药囊里传来药材翻动的沙沙声，她突然轻声道：”铁山，你颈后的红痕消了。“

陈铁山摸了摸后颈，那是前日替小龙挡毒蜂时留下的，此刻果然只剩片淡粉。

他望着檐角垂下的铜铃，风过时叮咚作响，突然想起昨夜在贵宾院后墙找青砖时，小龙用龙爪扒开青苔的模样。“阿鸢姐，”他转头看向她，“我总觉得。。。这事儿没完。”

柳青鸢的脚步顿了顿。

她望着陈铁山肩头的小龙，那团金焰在日光下愈发耀眼，像要烧穿云层。“我知道。”她伸手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梢，“但你看，天要晴了。”

陈铁山抬头。

晨雾不知何时散了，瓦当上的露珠折射着金光，落在他掌心的龙蛋上，那枚他用三个月体温焐着的蛋，此刻正微微发烫，壳上的暗纹像活了般，缓缓爬向顶端。

他握紧龙蛋，感受着壳下传来的细微震动。

远处传来演武场的喊杀声，有弟子跑过青石板，腰间的御兽环叮当作响。

陈铁山望着那道背影消失在转角，又低头看向掌中的龙蛋，他知道，从今日起，这方天地里，再不会有人把他当“铁匠小子”看了。

而真正的风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