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暗流涌动

晨雾未散时，陈铁山己站在御兽阁前的青石板上。

他昨晚特意用粗布擦了三遍锁龙阵钥匙，此刻钥匙贴着心口，隔着单衣都能触到金属的凉意。

小龙缩在他颈后，龙尾绕着他手腕，像根温热的红绳，这是它新学会的亲昵动作，却也在提醒陈铁山：今日不同往日。

“陈兄弟！”

声音从左侧传来，陈铁山转头，见个穿月白锦袍的青年大步走来。

对方腰间挂着鎏金兽纹玉佩，发冠上嵌着颗鸽血红宝石，正是昨日杂役口中的赵大师兄。

“昨日便听说你要参加入门训练，我可等了好半晌。”赵大师兄拍他肩膀，力道重得像锤铁，“周教头最是严厉，你初来乍到，若有不懂的尽管问我。”

陈铁山垂眼扫过对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

指节泛着青白，指甲修得极齐整，却在掌心处压出淡淡红痕，分明是刻意控制着力道。

再抬眼时，正撞进对方眼底。

那双眼生得极好，眼尾微挑，本该是含着笑的，可最深处却浮着层冷霜，像铁匠铺里淬过冰水的刀刃。

“谢赵师兄。”陈铁山退后半步，让那只手落了空，“我这人笨，还望多担待。”

“说什么笨！”赵大师兄哈哈一笑，转身时袖角带起风，“你可是连龙蛋都能孵化的人物，周教头今早还跟我念叨，说今年入门弟子里出了个奇人。。。。。。”

话音未落，御兽阁的朱漆门“吱呀”一声开了。

周教头走出来，玄色道袍下摆沾着草屑，手里拎着根青竹鞭。

他扫了眼众人，竹鞭“啪”地敲在青石上：“站成两列！”

陈铁山跟着其他人挪步，余光瞥见赵大师兄己站在第一排中间，脊背挺得笔首，像根标枪。

“今日练御兽控场。”周教头甩了甩竹鞭，“每人召出兽宠，绕场三圈，要求兽宠与御兽师气息同步，中途若有脱节，”他目光扫过众人，“加练半个时辰。”

前排弟子陆续召出兽宠：有金睛豹甩着尾巴，有玉角鹿踏着碎步，最惹眼的是赵大师兄的玄纹虎，皮毛油亮如缎，冲周教头低嚎一声，震得陈铁山耳膜发颤。

“陈铁山！”周教头突然点他名。

陈铁山喉结动了动。

他能感觉到小龙在颈后绷紧，龙鳞擦过皮肤，像片烧红的铁片。

他深吸一口气，指尖按在锁骨处，这是他们约定的召唤手势。

金芒乍现。

小龙从他怀里窜出，振翅时带落几片晨雾。

它比昨日又大了些，金红鳞片在晨光里泛着蜜色，尾尖的火焰状斑纹正随着呼吸明灭。

它绕着陈铁山转了半圈，突然收翅落在他肩头，龙首轻蹭他耳尖，喉间发出咕噜声。

场中静了一瞬。

周教头的竹鞭“当啷”掉在地上。

他踉跄两步，伸手要摸小龙，又在半空顿住，指尖发颤：“这是。。。。。。赤焰龙？”

“回教头，小龙还未正式认主。”陈铁山攥紧袖口，掌心全是汗。

他能感觉到小龙的体温透过布料传来，像在给他鼓气，“但它愿与我同行。”

“同行？”周教头突然笑了，眼角的皱纹堆成朵菊花，“小友可知，御兽师与兽宠气息同步的最高境界，便是’同行‘？

这小龙与你，怕是早过了认主阶段！“他转身看向赵大师兄，”赵岩，你那玄纹虎跟了你三年，绕场时还会因为你心跳加快偏半尺方向，看看人家！“

赵岩的玄纹虎突然低吼一声。

陈铁山注意到，赵大师兄的手指正掐着腰间玉佩，指节泛白，连宝石都被按出个淡印子。

“陈铁山，出列！”周教头一拍他后背，“你带小龙示范一遍，让他们看看什么叫真正的控场！”

小龙振翅而起，陈铁山跟着迈步。

他能清晰感觉到小龙的呼吸频率：三次振翅对应他一次提气，龙尾扫过他发梢的角度分毫不差。

当他们绕完第三圈时，周教头的喝彩声几乎掀翻御兽阁的飞檐，而赵大师兄的玄纹虎正烦躁地扒拉地面，把青石板抓出几道白痕。

“休息片刻！”周教头擦了擦额头的汗，“陈铁山，你跟我来，我有本《御兽气诀》要借你。。。。。。”

“陈兄弟！”赵岩突然拦在他面前，脸上还挂着笑，可那笑只浮在嘴角，“我这有瓶养元丹，最是补御兽师元气，你方才控场耗力，不如。。。。。。”

他伸手去掏怀中的瓷瓶，袖中却滑出片黑布。

陈铁山瞳孔微缩，那布料的纹路，与昨日石破玉凿尖上的半缕，一模一样。

“哎呀，这是昨日整理旧衣时掉的。”赵岩弯腰捡起黑布，指尖快速拂过金线绣的云纹，“我内门师兄送的，说是云霄宗百年前的制式。。。。。。”

“赵师兄的东西，倒是别致。”陈铁山盯着他的眼睛，故意把“内门”二字咬得极重。

赵岩的笑容僵了一瞬。

他突然凑近，声音压得极低：“陈兄弟可知，昨日夜闯贵宾院的刘长老，从前是我师父的亲随？”他退后两步，又恢复了大大咧咧的模样，“开个玩笑！

走，我请你喝灵茶去！“

小龙突然从陈铁山肩头跃下，挡在两人中间。

它脖颈上的金鳞根根竖起，龙息喷在赵岩脚边，烧得青石板滋滋冒白烟。

“小龙！”陈铁山唤了一声，弯腰将它抱进怀里。

小龙却仍盯着赵岩，喉咙里滚着威胁的低鸣。

“好凶的小兽。”赵岩拍了拍衣服上的灰，转身时背影有些僵硬，“我去寻周教头说两句话，陈兄弟自便。”

陈铁山望着他的背影，手不自觉摸向腰间的锁龙阵钥匙。

钥匙上的三个死结还在，可他突然觉得，这钥匙或许该换个更隐蔽的地方收着，比如，只有小龙能触到的，他心口的位置。

“陈铁山。”

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陈铁山转身，见个穿灰布道袍的老者站在御兽阁廊下。

老者须发皆白，眼角的皱纹里嵌着笑纹，左手握着串檀木佛珠，右手拎着个布包，布包角露出半截药草。

“孙长老？”陈铁山记得昨日杂役提过，孙长老是宗门里最护短的长辈，“您是。。。。。。”

“看场热闹。”孙长老摸了摸小龙的脑袋，小龙竟乖顺地蹭他掌心，“你这小友，倒是能镇得住事。”他指了指赵岩离开的方向，“那孩子，从前也是个首爽的，只是。。。。。。”

晨钟突然响起。

孙长老拍了拍陈铁山的肩，转身要走，又停住脚步：“今夜子时，若得空，来我药庐坐坐。”他从布包里掏出颗朱红药丸，塞进陈铁山手里，“给你家小龙的，补补元气。”

药丸还带着孙长老掌心的温度。

陈铁山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晨雾里，突然想起昨日柳青鸢说的“刀”，或许，这把刀的刀柄，正握在某个看似温和的人手里。

小龙在他怀里打了个滚，龙尾卷住那颗药丸。

陈铁山低头，见蛋壳上的金纹又亮了些，像有活物在里面游动。

他摸了摸小龙的龙角，轻声道：“明日见宗主，或许能问个明白。

但今夜。。。。。。“

他握紧了那颗药丸。

御兽阁的檐角铜铃被风掀起，叮铃作响。

陈铁山望着远处飘来的云，突然觉得，这看似平静的宗门里，每一片云下，都藏着要落的雨。

陈铁山盯着药庐窗纸上晃动的烛影，喉结动了动。

子时三刻的风裹着药香钻进衣领，他摸了摸藏在怀里的朱红药丸，孙长老白日里给的，此刻还带着体温。

小龙蜷在他袖中，龙尾轻轻扫过他手腕，像在确认他的心跳。

“进来吧。”门闩轻响，孙长老的声音混着草药的苦香飘出来。

陈铁山推开门，药庐内的景象让他微怔：青竹架上摆满陶瓮，标签上的字迹有的苍劲如刀刻，有的娟秀似柳叶；靠墙的矮几上煮着药汁，砂锅里翻涌的气泡“咕嘟”作响，蒸腾的热气里浮着半片银杏叶。

孙长老坐在蒲团上，正用竹夹翻动着摊开的泛黄书卷，见他进来，指了指对面的草垫：“坐，这炉安神香能压惊。”

陈铁山刚坐下，小龙“刷”地从袖中窜出，蹲在他膝头。

它盯着孙长老手边的陶瓮，龙鼻翕动两下，突然歪头用龙角去顶孙长老的佛珠。

檀香串“哗啦”散了半圈，孙长老不恼反笑，弯腰捡起珠子：“这小祖宗，倒比我还识得千年龙涎香。”他将佛珠重新串好，抬眼时笑意淡了些，“白日里赵岩的玄纹虎，你可看出什么？”

陈铁山回想赵岩方才掐玉佩的动作，喉间发紧：“那虎。。。。。。像是被人攥着脖子。”

“好眼力。”孙长老将书卷推过来，陈铁山凑近，见泛黄纸页上画着玄纹虎的兽纹图谱，“赵岩的玄纹虎，本是他师父临终前赠的。

三年前他师父坠崖，这虎便再没认过主。“他指尖点在图谱眼窝处，”你看这虎目，本该是琥珀色，可方才它冲周教头低嚎时，眼白里泛着青，是被人用迷魂散控着。“

陈铁山后颈发寒：“他为何要这么做？”

“因为他怕。”孙长老从陶瓮里捏出撮药末撒进药炉，青烟腾起时，他的声音也沉了几分，“赵岩本是内门最有希望冲击黄金境的弟子，可半年前他御兽时走火入魔，兽宠反噬断了经脉。

如今他挂着大师兄的名号，实则连青铜境的御兽师都打不过。“他指了指窗外御兽阁的方向，”你孵出赤焰龙那日，他在偏殿砸了三个茶盏，他师父当年就是栽在龙族秘辛上，他怕你抢了他最后一点体面。“

小龙突然竖起颈鳞，龙爪“咔”地抠进草垫。

陈铁山顺着它的视线望去，见窗纸上有片阴影闪过，像只缩着脖子的乌鸦。

“刘叛徒。”孙长老的手在佛珠上顿住，“昨日夜闯贵宾院的刘长老，本名刘青柏，二十年前因私通外敌被逐出门墙。

他身上有当年我宗门秘传的锁龙阵图，前日我在贵宾院后墙发现半枚带毒的飞针，针尾刻着’青‘字，是他的标记。“

陈铁山想起赵岩袖中滑出的黑布，猛地攥紧袖口：“赵岩和他。。。。。。”

“未必是同谋，但各取所需罢了。”孙长老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开是半块焦黑的碎玉，“这是今早我在赵岩常去的梅林里拾的，玉质与贵宾院失窃的’镇宗龙珠‘同出一脉。

刘青柏要龙珠解他身上的兽毒，赵岩要借他的手除掉你，你挡了他的路。“

药炉里的药汁突然“噗”地溅出，陈铁山被烫得缩了下手指。

小龙立刻用龙首蹭他手背，鳞片上渗出细密的金芒，像是在给他疗伤。

他望着小龙尾尖明灭的火焰斑纹，突然想起锁龙阵钥匙上的死结，或许这钥匙，本就是打开龙珠秘密的关键。

“明日见宗主，你且把赤焰龙的事如实说。”孙长老将碎玉收进陶瓮，“但今夜，你得先做件事。”他从腰间解下枚青铜令牌，牌面刻着“药”字，“后半夜去西跨院，找守夜的老周头，说我让你取《御兽百毒解》。

刘青柏的毒针用的是’蚀骨散‘，你得先防着。“

窗外的阴影又晃了晃，这次陈铁山看清了，是片带倒刺的黑羽，正插在窗棂上。

小龙“嗷”地低吼一声，振翅扑向窗户，却被孙长老抬手拦住：“由他去，他要的是你慌。”

陈铁山摸向心口的锁龙阵钥匙，金属凉意透过单衣刺进皮肤。

他突然明白柳青鸢说的“刀”是什么了，这把刀不是赵岩，不是刘青柏，是藏在云里的雨，是他必须自己握住的刀柄。

“长老，我想去贵宾院看看。”陈铁山站起身，小龙立刻跳上他肩头，“刘青柏既然偷了龙珠，总该留下痕迹。”

孙长老望着他眼里的光，突然笑了：“当年我师父说，真正的御兽师，不是驯兽的人，是能和兽一起驯风的人。”他将青铜令牌塞进陈铁山手里，“去吧，记得让小龙探着气味。

若遇着麻烦。。。。。。“他指了指药炉里翻涌的药汁，”喊我。“

陈铁山推开门，子时的风卷着药香扑面而来。

他抬头望了眼天，月亮被乌云遮了大半，只漏下丝银边。

小龙在他耳边发出轻鸣，龙尾卷住他发梢，像在说：走，我们去寻那片云后的光。

西跨院的方向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咚，”，第二声却被风扯散了。

陈铁山摸着腰间的青铜令牌，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像有人踩着落叶，正不紧不慢地跟着。

他攥紧小龙的龙角，嘴角勾起抹极淡的笑。

该来的雨，终究要落的。

但这一次，他不想再躲在屋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