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宗门的橄榄枝

晨雾未散时，陈铁山正弯腰替柳青鸢整理被划破的衣袖。

她臂弯处还凝着半干的血渍，是昨夜替他挡下玄甲卫短刀时留下的。

小龙蹲在他肩头，龙尾轻轻扫过他后颈，像是在催促启程。

“陈公子留步！”

清越的男声从林外传来，惊得枝头麻雀扑棱棱飞起。

陈铁山抬头，只见穿月白云纹锦袍的青年正分开灌木走来，腰间玉牌刻着云卷九峰，那是云霄宗的标志。

江远镖的追魂镖“唰”地落在青年脚边，镖尖入地三寸：“哪来的野路子？”他粗声粗气，目光却没离开青年腰间玉牌，“云霄宗？

老子走南闯北二十年，没听说你们跟青岚宗有交情。“

青年不急不缓弯腰拾起追魂镖，指腹抚过镖身龙纹时瞳孔微缩，这才抬头：“在下林昭，奉我家宗主之命。”他将镖轻轻递回，“三日前宗内星盘显龙气异动，又探得陈公子在青岚秘境护下玄甲卫围攻。。。。。。”他扫过众人染血的衣襟，“我家宗主说，能护得住同伴的人，才配做云霄宗的座上宾。”

陈铁山胸口的金斑突然发烫。

他想起吕护法临走前说的“人心”，想起老匠头咽气前攥着他手腕的力气，那是要他“活成能护人的山”。

可宗门。。。。。。他余光瞥见柳青鸢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因旧伤泛着青白；石破玉正用破布擦拭凿子，凿刃上的缺口是替他挡剑时崩的；江远镖的追魂镖红布虽毁，龙纹却因血祭更清晰了。

“资源。”林昭像是看透他心思，“云霄宗有御兽阁的驯龙典籍，有百味堂的疗伤圣药，有炼器峰的玄铁熔炉。”他顿了顿，“更有能护着陈公子和各位，不被其他宗门当作‘龙气容器’的实力。”

小龙突然低鸣，龙息裹着热意喷在陈铁山耳尖。

他想起昨夜玄甲卫首领临死前的冷笑：“青岚宗要人心？

等龙气引动万宗来抢，看你们拿什么守！“

“我娘说，陈家的命是守。”陈铁山伸手按住小龙脑袋，它立刻用龙角蹭他掌心，“但守需要刀，需要盾。”他看向林昭，“我可以跟你们走，但他们，”他指向同伴，“必须同进同出。”

“自然。”林昭微笑，广袖一振，三枚云纹玉符飘到众人面前，“这是宗门禁地通行符，持符者在云霄宗内皆为贵宾。”

柳青鸢接过玉符时，指尖在符面片刻。

陈铁山注意到她眼底的警惕，这医女向来嗅觉敏锐，像能闻出阴谋的锈味。

江远镖把玉符往怀里一塞，咧嘴笑：“老子倒要看看，这云霄宗的酒比镖行的烈不。”石破玉则将玉符收进贴身布袋，凿子在掌心转了半圈，又稳稳攥住。

山路盘旋时，林昭骑着的雪爪狼不时低嚎。

陈铁山走在最后，看着前方三人的背影：柳青鸢的药篓晃着，里面还插着半支没来得及用的龙纹针；江远镖的追魂镖在腰间撞出轻响；石破玉的凿子被他擦得发亮，映着晨露。

小龙忽然跃上他肩头，龙尾卷住他发绳，这是它安心的信号。

“到了。”林昭勒住狼缰。

陈铁山抬头，只见两尊青铜云兽守着朱漆山门，门楣“云霄宗”三字鎏金，在晨雾里泛着冷光。

门内传来清越的鹤鸣，却混着几句压低的争执：“。。。。。。那小子身上的龙气，哪是普通御兽师能有的？”

“王执事！”林昭扬声。

穿青衫的中年男子从门内转出，圆脸带笑，眼角却有细不可察的紧绷：“林小公子辛苦。”他冲陈铁山一拱手，“在下王福，负责安排各位起居。”目光扫过众人时，在柳青鸢的药篓、江远镖的追魂镖、石破玉的凿子上各顿了半息，“宗内给各位备了独立院落，用过午膳便可去御兽阁选座骑，”

“且慢。”

阴恻恻的男声从门内传来。

陈铁山抬头，见穿玄色锦袍的老者正扶着门柱踱步，左眉尾有道刀疤，像条扭曲的蜈蚣：“王执事倒是热心。”他盯着陈铁山胸口的金斑，“龙气加身的小子，也配住贵宾院？”

王福的圆脸瞬间绷紧，赔笑道：“刘长老，宗主有令。。。。。。”

“宗主？”刘长老嗤笑，“宗主病了三个月，现在宗里谁说了算？”他转向陈铁山，目光像淬了毒的针，“小娃娃，我劝你趁早交了龙气，”

“嗷！”

小龙突然腾空，龙鳞在阳光下泛起金红。

刘长老的话卡在喉咙里，脖颈处腾起血珠，那是被龙息刮破的。

陈铁山按住小龙后颈，它不满地甩了甩脑袋，却还是落回他肩头。

王福擦了擦额头细汗，拽着陈铁山衣袖往门内带：“各位随我来，随我来。。。。。。”路过刘长老时，他低声说了句什么，老者的刀疤狠狠抽搐了下。

院落是座三进小筑，青瓦白墙，院中央的石榴树开得正艳。

王福放下茶盏时，茶托磕在案上发出脆响：“明日辰时，宗主想见陈公子。”他搓了搓手，目光往窗外扫了扫，“至于其他。。。。。。”他欲言又止，“各位且先歇着，有什么需要尽管差人唤我。”

他退出门时，石榴花被风卷着落在门槛上。

陈铁山望着那抹艳红，听见院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像是有人在墙根下低语：“。。。。。。刘长老的人在查龙卫标记。。。。。。”

小龙突然用龙角顶他手心。

陈铁山低头，见它龙目里映着窗外晃动的影子，是个穿灰衣的弟子，正踮脚往院里张望，见他看来，转身跑了。

柳青鸢的银针筒“咔嗒”打开，江远镖的追魂镖己经攥在手里，石破玉的凿子抵着门框。

陈铁山摸了摸腰间的青铜锁链，锁龙阵的钥匙还在。

他知道，这看似安稳的院落，不过是另一个秘境的入口。

夜渐深时，王福差人送来的被褥还堆在床榻上。

陈铁山坐在廊下，看小龙在石榴树上打旋儿。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混着若有若无的争吵：“。。。。。。那小子必须死。。。。。。”

他握紧胸口的金斑。这一次，他要守的不只是同伴的命，还有，

“吱呀”一声，院门被风推开。

月光漏进来，照见门槛上那朵己经蔫了的石榴花。

夜露渐重时，陈铁山仍坐在廊下。

小龙伏在他膝头，龙鳞随着呼吸起伏，却比往常多了几分警觉，它刚才在石榴树上时，曾朝着西墙方向发出低不可闻的呜咽。

“铁山哥。”

柳青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端着一盏温茶，药篓里的龙纹针在月光下泛着幽光。

陈铁山转头，见江远镖正倚在院门边，追魂镖的红布虽旧，却被他重新用麻绳扎得齐整，“那王执事走的时候，眼神往院外扫了三回。”医女将茶盏放在石桌上，指尖轻轻叩了叩案角，那是她分析局势时的习惯，“第一次看的是东墙根，第二次是南角的老槐树，第三次。。。。。。”她顿了顿，“是你挂锁龙阵钥匙的腰牌。”

陈铁山摸向腰间。

青铜锁链贴着皮肤，钥匙上的纹路被体温焐得发烫。

江远镖吐了口唾沫，粗声笑道：“老子当年押镖，遇上黑店的伙计也是这副做派，表面上递茶递水，眼睛却往货箱缝里钻。”他突然压低声音，“刚才我去茅房，听见两个杂役嘀咕，说刘长老今早派了三个心腹去库房领夜行衣。”

石破玉不知何时站在檐下。

他手里的凿子泛着冷光，凿柄上缠着的粗麻线被攥得变形：“龙蛋。”他一贯沉默，此刻却吐字清晰，“他们要龙蛋。”

陈铁山胸口的金斑突然发烫。

这是小龙情绪波动的征兆。

他低头，见龙目里映着院角那丛野蔷薇，方才还安静的花枝，此刻正微微颤动，像是被什么东西擦过。

“睡吧。”他突然起身，拍了拍石破玉的肩，“今晚我守夜。”

柳青鸢的银针筒“咔嗒”弹开半寸，又轻轻合上。

她知道陈铁山的脾气，若他说守夜，谁劝都没用。

江远镖扯过条毯子甩在石桌上：“老子陪你。”石破玉没说话，却搬了条长凳坐在门侧，凿子搁在膝头，像块随时会砸出去的顽石。

子时三刻，夜风卷着槐花香钻进院子。

陈铁山正给小龙梳理颈间的鳞甲，忽觉后颈一凉，那是有人屏息时带起的气流。

他不动声色将小龙塞进怀里，龙尾却悄悄缠上他手腕，传递着细微的震动。

西墙传来瓦砾轻响。

江远镖的追魂镖己攥在掌心，却没动，他在等陈铁山的信号。

柳青鸢的银针贴在袖中，目光锁住窗纸那道若有若无的黑影。

石破玉的凿子缓缓抬起，凿尖对准了窗棂。

窗纸“噗”地破了个洞。

一只戴黑布手套的手探进来，指尖夹着根细竹管。

陈铁山闻见淡淡苦杏仁味，是迷香。

他猛地撞向窗棂，“咔嚓”一声，那只手慌忙缩回，却被他抓住手腕。

皮肤触到的瞬间，他瞳孔骤缩：这不是普通弟子的手，腕骨处有老茧，是常年使短刃的痕迹。

“走！”陈铁山吼了一嗓子。

小龙从他怀里窜出，龙息喷在窗纸上，火苗“腾”地窜起。

黑影在火光里显形：穿玄色劲装，左眉尾有道刀疤，正是白日里的刘长老！

“小崽子！”刘长老的短刀从袖中滑出，寒光首取陈铁山咽喉。

江远镖的追魂镖“唰”地破空，擦着刘长老耳际钉在墙上。

石破玉的凿子紧随其后，“当”地撞开短刀。

柳青鸢的银针如暴雨，封住了所有退路。

陈铁山趁机摸向腰间锁龙阵钥匙。

可当他的手触到钥匙时，却发现挂钥匙的绳结被割断了，不知何时，刘长老的另一只手己探进他怀里！

“龙蛋！”刘长老嘶声尖叫，指缝里露出半片金鳞。

小龙突然发出尖啸，龙尾如钢鞭抽在他后颈。

刘长老踉跄着撞翻石桌，茶盏碎在地上，迷香散了满院。

“跑！”他拽下腰间玉佩砸向陈铁山，转身跃上墙头。

陈铁山捡起玉佩，见背面刻着“云霄宗内门”五个小字，却被利器刮去了半块，像是故意毁掉身份标记。

“追！”江远镖就要翻墙上，却被陈铁山拉住。“别中套。”他盯着刘长老消失的方向，龙蛋在怀里发烫，“他敢夜闯贵宾院，说明宗里有人给他撑腰。”

柳青鸢蹲下身，用银针挑起半片碎瓷。

瓷片上沾着暗红血迹，她凑到鼻端闻了闻：“乌头毒。”她抬眼时，眼底寒得像腊月的井水，“他早备好了退路，若被抓住，就服毒自尽，死无对证。”

石破玉突然举起凿子。

凿尖上挂着半缕黑布，布纹细密，是云霄宗内门弟子的制式衣料。

陈铁山接过黑布，指腹着边缘的金线，这不是普通杂役能有的。

院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敲的是“天干物燥”。

陈铁山望着满地狼藉，胸口的金斑仍在发烫。

小龙舔了舔他手背，龙息里带着安抚的温度。

他低头看向怀里的龙蛋，蛋壳上的金纹比往日更亮了些，像是被方才的争斗激发了什么。

“明日去见宗主。”他声音沉得像压了块铁，“不管刘长老背后是谁，总该给个说法。”

江远镖吐了口唾沫：“老子倒要看看，这云霄宗的宗主，是护着自家败类，还是护着咱兄弟。”

柳青鸢将碎瓷收进药篓，银针筒“咔嗒”合上：“我会准备解毒药。”她顿了顿，“但更要准备。。。。。。”

“刀。”陈铁山替她说完。

他摸了摸小龙的龙角，“守需要刀，更需要能握刀的手。”

夜色渐淡时，东墙根传来扫落叶的声音。

陈铁山望着天际泛起的鱼肚白，将锁龙阵钥匙重新系在腰间。

这一次，他系了三个死结。

远处传来晨钟，清越的钟声里混着杂役的吆喝：“陈公子，王执事传话，明日辰时三刻，御兽阁前集合，参加入门训练。”

小龙突然振翅，在晨雾里划出一道金红的弧。

陈铁山望着它的影子，想起刘长老临走前那句被风声撕碎的诅咒：“龙气。。。。。。终是我的。。。。。。”

他握紧了腰间的钥匙。明日，或许能找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