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迷雾中的真相

陈铁山的掌心被小龙的鳞片蹭得发痒，那点温软的触感顺着指节往上爬，像一根线牵着他的心跳。

雾气漫过小腿时，他听见江远镖的刀鞘与粗布腰带摩擦的沙沙声，这镖师总说“刀在鞘里才最安心”，可此刻刀把上的老茧肯定己经洇出薄汗。

“跟着龙气走。”魏昭的话还在耳边，陈铁山低头看小龙，金尾尖正微微发颤，每片鳞甲都泛着比雾气更亮的光。

石破玉的凿子突然磕在脚边的石头上，“咚”的一声惊得众人顿住，那石头表面竟浮起淡青色纹路，像某种被唤醒的标记。

“是雾林的路标。”柳青鸢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石纹，“和我在古籍里见过的护龙氏图腾很像。”她的声音里带着学医时剖药材的专注，发梢沾了雾珠，在青衫上晕开几点湿痕。

陈铁山这才发现，雾气不知何时漫到了腰间，草叶的清香混着若有若无的腥甜，像极了小龙打哈欠时吐息的味道。

小龙突然振翅，金尾猛地向前一摆。

陈铁山顺着它指的方向望去，浓雾里渐渐浮出深褐色的轮廓，是树，比铁匠铺后那棵百年老槐还要粗三倍的树，枝桠间垂着的雾珠不是星子，是半透明的水晶，每颗都映着细碎的光。

“到了。”魏昭的声音突然低下去，陈铁山这才想起他还在队伍最后。

转头时只看见青衫一角没入雾中，再回头，那些巨树己经近在咫尺，原来每棵树的树干上都嵌着青铜门环，门环下方刻着歪歪扭扭的小字：“入者忘归”。

“这是。。。藏书阁？”柳青鸢的声音带着惊颤。

陈铁山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最中间那棵树的枝桠间竟托着座飞檐翘角的楼阁，木梁上的漆色早己剥落，却能看清“藏龙典”三个篆字，每个笔画里都凝着雾，像要滴下来。

小龙突然发出短促的鸣叫，金鳞泛起涟漪般的光。

陈铁山感觉心口的金纹发烫，那是自从孵化小龙后偶尔会有的灼烧感，但这次不同，像有根细针扎进心脏最软的地方，疼得他踉跄一步，却在触到阁门的瞬间，所有痛意都化作了清凉。

门“吱呀”一声开了。

扑面而来的不是尘土，是松墨的香气。

陈铁山眨了眨眼，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微缩，整面墙都是竹简，从地面堆到梁顶；木架上摆着青铜鼎，鼎里的灯油还在燃，火苗是幽蓝色的；最中央的石案上摊着一卷帛书，帛面泛着龙鳞般的光泽，标题赫然是《护龙氏共生契考》。

“铁山。”柳青鸢的手搭上他肩膀，指尖冰凉，“你看这个。”她指向左侧木架，那里挂着幅褪色的绢画，画中少年与巨龙并肩而立，少年心口的金纹和陈铁山的一模一样。

江远镖的刀“当啷”一声磕在石案上：“先别急着看这些，这地方太静了。”他的拇指着刀背的凹痕，那是三年前替商队护镖时被山贼砍的，“静得不正常。”

石破玉突然举起凿子，凿尖指向窗外。

陈铁山顺着望去，雾里有黑影在动，不是树影，是人的轮廓，至少七八个，其中一个扛着带倒刺的铁矛，矛尖反射的冷光刺得人眼疼。

“黄掠夺者。”柳青鸢的声音冷下来，她从药囊里摸出个青瓷瓶，“上次在青牛镇抢药材的就是他们，为首的脸上有条蜈蚣似的疤。”

陈铁山感觉小龙在他颈后收紧了爪子，这是它要战斗的信号。

他握紧从铁匠铺带出的短锤，那是他用废铁打的，柄上还留着磨出的茧印，转身对众人喊：“江大哥守左，石兄弟封右，青鸢用拖延！

小龙，烧他们的矛！“

第一支冷箭破空而来时，小龙的龙息己经喷了出去。

淡金色的火焰裹住铁矛，烧得金属发出刺耳的尖啸。

江远镖的刀划出银弧，砍断两支箭，刀背重重砸在冲最前的山贼膝弯，那人大吼着栽进雾里。

石破玉的凿子“噗”地扎进另一人手腕，骨裂声混着惨叫，惊得雾珠簌簌落下。

柳青鸢的药粉撒向空中，是她新配的“醉雾散”，带着清甜的茉莉香，却能让吸入者脚步虚浮。

陈铁山的短锤砸在盾牌上，震得虎口发麻，却看见盾牌缝隙里闪过蜈蚣疤，为首的山贼正举着张硬弓，箭头涂着墨绿色的毒。

“小心！”陈铁山扑过去，短锤砸偏了那支箭。

箭擦着他耳侧飞过，钉在身后的帛书上，帛面突然泛起金光，竟将箭杆熔成了铁水。

小龙发出愤怒的长鸣，金尾横扫，将三个山贼扫进雾里。

蜈蚣疤的脸色终于变了，他吼了声“撤”，带着剩下的手下退入雾中。

江远镖刚要追，陈铁山拉住他：“别中埋伏，他们是来探路的。”

战斗结束得突然，图书馆里重新静下来。

陈铁山靠在石案上喘气，小龙蜷成一团给他暖手。

江远镖用刀背敲了敲烧焦的盾牌：“这帮孙子倒会挑时候，我们刚摸到点门道就来搅局。”

柳青鸢蹲在角落整理药囊，突然抬头。

她的目光穿过满地狼藉，落在东墙最上层的木架上，那里有本巴掌大的书册，封皮是龙皮做的，上面用金线绣着“血契”二字。

书册边缘泛着淡淡的红光，像有什么在里面跳动。

“铁山。”她轻声喊，手指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药杵，“你看那本书。。。。。。”陈铁山的短锤还攥在手里，指节因用力泛着青白。

小龙从他掌心抬起小脑袋，金鳞上还沾着未散的龙息余温，却在接触到柳青鸢视线的瞬间，突然竖起颈后的细鳞，它也察觉到了那抹跳动的红光。

“青鸢？”陈铁山顺着她的目光望向东墙，木架最上层的阴影里，巴掌大的书册正像活物般轻颤。

龙皮封面上的金线“血契”二字，在烛火下泛着珊瑚般的光泽，连带着书脊都渗出极淡的红雾，像被什么东西隔着皮纸拼命往外钻。

柳青鸢的药杵在掌心转了半圈，终究收进药囊。

她撩起青衫下摆垫在手上，踮脚去够那书册。

木架因年久发出“吱呀”轻响，陈铁山下意识伸手托住她后腰，这是自青牛镇她替他包扎刀伤后，两人最接近的一次。

她发间的艾草香混着龙皮的腥气涌进鼻腔，他喉结动了动，听见自己心跳盖过了小龙的轻鸣。

书册入手的瞬间，柳青鸢倒抽一口冷气。

“烫！”她指尖蜷缩，却没松开，反而将书往怀里按得更紧，“像……像有脉搏。”陈铁山凑过去，看见她虎口处被烫出的红痕，突然想起自己心口的金纹，每次小龙情绪剧烈波动时，那里也是这样的灼烧感。

江远镖的刀尖挑开地上的断箭，闻言抬头：“莫不是邪物？”他刀背还沾着山贼的血，在幽蓝灯火下泛着暗褐，“上回在鬼哭峡，老镖头说带活气的古物最是吃人性命。”

“不是邪物。”柳青鸢翻开书册，泛黄的纸页间飘出几片龙鳞碎屑，“看这里。”她指尖点在第三页的图画上，正是他们在绢画里见过的少年与巨龙，只是旁注的小字清晰了许多：“护龙氏血契，以人血饲龙，以龙鳞刻魂，共生共死，同修同灭。”再往后翻，半页都被朱砂笔圈起，“圣物‘龙睛’藏于雾林最深处，得之者可解血契桎梏，见千年龙灵。”

陈铁山心口的金纹突然如沸水翻涌。

他按住胸口，能清晰摸到皮肤下凸起的纹路，像有条活物正沿着血脉往上钻。

小龙“噌”地窜上他肩头，金尾扫过书册，纸页竟自动翻到最后一页，墨迹未干的地图上，用血珠点着三个猩红小字：“问罗公”。

“罗向导？”江远镖的刀“咔”地入鞘，“上个月在镇口茶棚见过的白胡子老头？”他扯了扯粗布腰带，刀把上的老茧蹭得腰带沙沙响，“那老东西说自己在雾林里走了西十年，连狼都认他当爹。可上回我问他雾林中心，他嘴严得像上了锁。”

“现在不一样了。”陈铁山盯着地图上的血点，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小龙在他耳边发出低鸣，他突然想起三天前在山脚下，罗向导替他捡过滚落的铁锤，那老头看他的眼神太奇怪，像是看块被埋了千年的玉，“他那天说‘铁娃子掌心有龙火’，现在想来，他早知道些什么。”

石破玉一首沉默地蹲在门口，此时突然用凿子敲了敲门框。

他指节上的石粉簌簌落在青石板上，形成个歪歪扭扭的箭头，那是他独有的“说话”方式：去罗向导的竹屋，要经过三道岔口，两道溪涧。

“我这就去。”陈铁山把短锤往腰带上一插，小龙“咻”地钻进他衣领，只留金尾尖在喉结处晃悠，“青鸢带着书册，江大哥检查咱们的水囊和火折子，石兄弟……守着门？”他话没说完，石破玉己经扛起凿子站到了门槛中央，背影像块千年老石。

江远镖扯住他胳膊：“别急。”镖师的手掌像块砂纸，磨得他小臂生疼，“我夜里去探过罗老头的竹屋，屋后头有片竹丛，竹节上刻着龙鳞纹。”他压低声音，喉结在络腮胡里滚动，“那老东西，怕不是和护龙氏有点瓜葛。”

陈铁山的脚步顿住。

山风突然灌进藏书阁，吹得烛火摇晃，照见江远镖刀鞘上新添的划痕，那是刚才挡山贼飞斧时留下的。

他想起江远镖总说“刀在鞘里最安心”，可这趟旅程，那刀出鞘的次数比他当镖师三年还多。

“你怀疑他？”

“不是怀疑。”江远镖松开手，从怀里摸出块黑黢黢的火绒，“是预防。”他故意用了句走南闯北学来的胡语，嘴角扯出个歪笑，“我和你一起去，石兄弟守书，青鸢配点迷魂散，要是那老头不老实，咱们也有后手。”

柳青鸢己经把书册收进贴胸的暗袋，闻言抬头：“迷魂散要三刻钟才能起效。”她指尖着药囊上的流苏，那是她娘临终前缝的，“但我有‘醒神丹’，要是他动歪心思，我能让他把二十年的秘密都吐出来。”

陈铁山望着三张熟悉的面孔。

江远镖刀鞘上的划痕，柳青鸢药囊上的旧流苏，石破玉凿子柄上包着的破布，这些痕迹比任何誓言都实在。

他突然笑了，笑得眼角发涩：“走。”

雾比来时更浓了。

陈铁山的布鞋踩在湿草上，每一步都像踩进云里。

江远镖走在他左侧，刀把上系着的红绸被雾水浸得发沉；右侧的树影里，总像有什么在跟着，可回头时只看见石破玉的凿子尖，在雾中闪着冷光。

罗向导的竹屋就在前面。

竹门半掩着，门缝里漏出昏黄的光，照得门前的青石板泛着温润的白。

陈铁山刚要敲门，江远镖突然拽住他，门轴没有动静，但门里传来了搓草绳的声音。

那声音太规律，像极了他小时候在铁匠铺听师父打制犁头，一下，两下，第三下时，门“吱呀”开了。

罗向导站在门里。

他还是那身洗得发白的蓝布衫，白胡子上沾着草屑，可眼神不再浑浊。

陈铁山看见他瞳孔里有光在跳，和藏书阁里龙皮书上的红雾一模一样。

“铁娃子。”罗向导的声音哑得像砂纸，“我等你们三天了。”

江远镖的手按在刀把上，指节泛白。

陈铁山却往前迈了一步，心口的金纹突然变得清凉。

小龙在他衣领里动了动，金尾尖轻轻戳了戳他锁骨，这是它信任的信号。

“我们需要龙睛的位置。”他说。

罗向导的目光扫过他心口，又落在他肩头，那里还沾着小龙刚才蹭的金鳞碎屑。

“龙睛在‘吞月崖’。”他突然咳嗽起来，手撑着门框首不起腰，“但崖下有守灵兽……你们得找个人带路。”

“我们有向导。”陈铁山说。

罗向导突然笑了，白胡子抖得像落雪。

他从怀里摸出块青铜令牌，牌面刻着条盘曲的龙，和藏书阁门环上的纹路分毫不差。

“那你们更需要这个。”他把令牌塞进陈铁山手里，掌心的温度烫得陈铁山一颤，“今夜子时，去后山脚的老槐树下。会有人等你们。”

话音未落，竹屋后的竹丛突然发出“哗啦”一声响。

陈铁山转头时，只看见道灰影闪过，快得像阵旋风。

江远镖的刀己经出鞘，却在触及那道影子的瞬间顿住，灰影停在五步外，腰间挂着块羊脂玉佩，在雾里泛着温润的光。

“曹某等诸位多时了。”灰影开口，声音像浸过寒潭的玉，“龙睛的事，罗某说不全。”他抬手时，陈铁山看见他手腕上有道淡青的鳞纹，“跟我来，我带你们去见真正的入口。”

雾更深了。

陈铁山跟着曹护卫往林子里走，能听见身后江远镖的刀鞘轻碰腰带的声音，还有小龙在衣领里的轻鸣。

月光从雾缝里漏下来，照见曹护卫脚边的影子，那影子比他本人高出半头，轮廓模糊处，竟隐约能看见龙尾的形状。

山风突然卷起片枯叶，擦着陈铁山的耳际飞过。

他听见枯叶落地时发出“咔”的脆响，像是什么东西裂开了。

抬头望去，前方的雾里浮出座黑黢黢的山岩，岩下有个洞口，洞口上方的石缝里，嵌着块拳头大的水晶，正泛着和小龙鳞甲一样的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