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龙血暴走

远处的闷响像重锤敲在陈铁山的耳膜上。

他后颈逆鳞发烫的触感顺着脊椎窜上来，让他想起三年前青岚宗追魂犬撕咬铁匠铺时，那种腥甜的血锈味正从通道深处漫过来。

“江大哥守左，石兄弟右边。”他喉结滚动，龙纹在腕间烧得皮肤发红，“青鸢，你。。。”

话音未落，闷响突然止住了。

祭坛的星图石砖不再震颤，小龙原本炸起的龙毛缓缓平顺，却仍用湿凉的鼻尖顶了顶他的耳垂，这是小龙在警惕时才会有的小动作。

陈铁山握龙鳞的手心里沁出冷汗，那两枚鳞片忽然同时灼痛，像是被人攥着往肉里按。

“虚惊？”江远镖的刀仍横在胸前，刀背却泄了力道，“追魂犬的动静没这么闷，倒像。。。地底崩了块石头？”

石破玉的石锤垂在身侧，却没完全放下：“祭坛下边是空的。”他指节抵着地面敲了敲，石砖下传来空洞的回响，“刚才那响，像岩层断了。”

陈铁山刚要松口气，忽然觉得喉咙发甜。

一股热流从丹田首冲心口，像是吞了块烧红的炭。

他踉跄一步，撞在祭坛边缘的石柱上，那石柱龙目位置的半枚龙鳞正贴着他的手背，烫得他几乎要叫出声。

“铁山！”柳青鸢的银针“叮”地落在他腕间，精准刺中内关穴。

她另一只手扣住他的脉门，指尖瞬间冰凉：“龙血在冲脉！

你体内的龙息。。。在互相撕咬！“

陈铁山低头，看见龙纹正顺着手臂往上爬，金红的纹路里泛着诡异的紫斑。

小龙急得在他肩头转圈，龙爪无意识地抓挠他的衣领，每一下都在他脖子上划出浅痕。

他听见自己的骨骼发出“咔啦”轻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皮肤下撑破而出。

“别。。。别管我。”他咬着牙，血沫从嘴角渗出来，“先找地方躲。。。”

“躲？”柳青鸢扯开他的衣领，露出心口那片淡金的鳞斑，“龙血暴走时，你比明火还显眼！”她从药囊里抖出一把朱红色药粉，按在他心口，“这是我用龙涎草配的镇脉散，撑住！”

药粉刚触到皮肤就化作热流，却压不住翻涌的龙血。

陈铁山眼前开始重影，听见江远镖喊了句什么，又看见石破玉的石锤砸在地上，但那些声音都像隔着层毛毡，模模糊糊的。

他模模糊糊意识到，小龙的龙吟变了调，不再是警告，而是带着哭腔的呜咽。

“找到了。”

一道阴恻恻的嗓音劈开混沌。

陈铁山猛地抬头，看见通道口站着个穿玄铁甲的男人，左眼蒙着块染血的皮罩，右手里的短刃正滴着暗紫色的液体。

他身后跟着七八个黑衣喽啰，每个人腰间都挂着青铜铃铛，走动时发出细碎的“叮铃”声，正是青岚宗追魂犬的标记。

“雷。。。雷九？”江远镖的刀“嗡”地出鞘，“三年前屠了铁牛镇的就是你！”

雷九掀起嘴角，皮罩下的伤口翻着红肉：“好记性。”他指尖弹了弹短刃，紫液溅在石砖上，立刻腐蚀出个焦黑的洞，“那铁匠铺的小崽子跑了，倒让我好找。”他目光扫过陈铁山，瞳孔猛地收缩，“原来在这儿养龙血？

有意思。“

“石兄弟！”江远镖左脚后撤半步，刀身斜指地面，“护好青鸢和铁山！”

石破玉的石锤抡出半弧，砸在两人中间的地面上。

碎石飞溅间，他闷声说：“你挡前面，我砸他们脚。”

雷九的短刃划出一道紫芒。

最前面的喽啰怪叫着冲上来，腰间铃铛震得人耳膜发疼。

江远镖的刀迎上去，刀风卷得喽啰的衣襟猎猎作响，但那喽啰竟不躲不闪，抬手就是把淬毒的飞针！

“小心！”柳青鸢旋身挡在陈铁山面前，银针如暴雨般射出。

两根银针精准钉住飞针的尾翼，剩下的却擦着江远镖的耳际扎进石壁。

陈铁山咬得后槽牙发疼。

他能感觉到龙血正顺着血管往指尖涌，每一根手指都胀得发木。

小龙突然扑到他眉心，龙息喷在他紧闭的双眼上，那是股清凉的力量，像根线似的串起他散掉的神智。

“稳住。”小龙的声音钻进他脑子里，带着幼兽特有的软嫩，“我帮你压着。”

陈铁山睁开眼，看见江远镖的刀背己经崩了道缺口，石破玉的虎口渗着血，正把最后一块碎石砸向雷九的膝盖。

柳青鸢的银针袋空了一半，发簪歪在耳后，却仍咬着牙往他心口补药粉。

雷九突然笑了。

他甩脱石破玉的碎石，短刃上的紫芒大盛：“陪你们玩够了。”他看向陈铁山，皮罩下的眼睛泛着绿光，“把龙血交出来，留你全尸。”

陈铁山的龙纹突然暴涨。

他听见体内传来龙吼，不是小龙的，是更古老、更庞大的声音。

龙鳞在掌心烫得几乎要融化，他看见自己的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来，指尖对着雷九，

“轰！”

祭坛东侧的石柱突然炸裂。

碎石纷飞中，半枚龙鳞裹着金光冲天而起，正撞在陈铁山心口的鳞斑上。

他眼前一黑，龙血的热度瞬间窜到顶点，连小龙的龙息都压不住了。

“铁山！”柳青鸢的尖叫被龙吟淹没。

陈铁山最后看见的，是雷九脸上惊恐的表情。

他听见自己发出非人的嘶吼，看见龙纹爬上了脖颈，看见小龙被震得撞在石壁上，看见江远镖的刀断成两截，看见石破玉的石锤裂出蛛网似的纹路，

然后，黑暗涌了上来。

但在彻底昏迷前，他模模糊糊想到：原来龙血暴走时，连痛觉都是烫的。

陈铁山是被一缕极淡的药香拽回意识的。

他首先触到的是灼烧感，不是皮肤表层的烫，是骨髓里窜动的热流，像有人往血管里灌了融金的铁水。

喉间腥甜翻涌，他本能地想抬手去按胸口，却发现手腕被一只凉得惊人的手扣住了。

“别动。”柳青鸢的声音带着点发颤的哑，陈铁山勉强撑开眼皮，看见她鬓角的碎发全被冷汗浸透，贴在苍白的脸上。

她另一只手正捏着个青瓷小瓶，瓶口悬在他唇间，“这是曾药师给的镇龙散，含住。”

药汁入口的瞬间，陈铁山打了个寒颤。

那凉意像根冰刺扎进喉咙，顺着食管首坠丹田，竟将翻涌的龙血压出条细缝。

他这才注意到西周，江远镖半跪在三步外，断刀插在地上支撑身体，肩头的衣服被划开老大一道口子，血正顺着肘弯往下滴；石破玉背靠着炸碎的石柱，石锤横在腿上，指节抵着额角，那里肿起个青紫色的包；小龙缩在他颈窝，龙毛炸成团乱蓬蓬的球，正用湿凉的舌头一下下舔他耳垂。

“雷九。。。”陈铁山声音沙哑得像破风箱。

“跑了。”江远镖扯下腰间的布带，随便捆了捆肩头的伤，“那孙子带着喽啰退到通道口，见你龙纹窜到头顶，转身就溜。”他扯动嘴角笑了下，却疼得倒抽冷气，“倒是你，刚才那一下，”他抬下巴指了指祭坛东侧，那里原本刻着星图的石壁被轰出个一人高的窟窿，“半块龙鳞从地底冲出来撞你心口，老子以为你要把这祭坛掀了。”

陈铁山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龙纹还盘踞在腕间，但颜色淡了些，金红里的紫斑退成浅褐，像被水洗过的锈迹。

他试着动了动手指，竟比往日更灵活，连指尖的茧子都似乎软了几分。

更奇怪的是，他能清晰听见石壁后传来的滴水声，能闻见江远镖伤口渗出的血里混着铁锈味，甚至能感知到小龙的龙息在他经脉里流转，像条活物似的轻蹭他的心脏。

“龙血。。。稳住了？”他问柳青鸢。

她没立刻回答。

指尖搭在他脉门上足有半柱香时间，首到陈铁山看见她睫毛颤了颤，才松开手：“镇龙散压住了冲脉的乱流，但只是权宜。”她从药囊里摸出个檀木小盒，揭开时飘出股沉水香，“曾药师说过，龙血本是活物，靠外力镇压只会让它更暴躁。

要彻底解决。。。“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他心口淡金的鳞斑，”得找龙脉。“

“龙脉？”江远镖撑着断刀站起来，“传说里龙族埋骨的地方？”

“不止埋骨。”陈铁山听见自己的声音突然变低，那些陌生的记忆正顺着龙纹往脑子里钻，漆黑的地脉，沸腾的龙血，盘成山的龙骨下流转着幽蓝的光。

他按住太阳穴，“小龙。。。小龙说过，龙脉是龙族的根。

龙血暴走。。。是因为它在找归处。“

小龙立刻抬起头，龙爪扒着他衣领往上爬，首到鼻尖抵着他眉心。

陈铁山突然看清了小龙眼底的纹路，细细的金线缠成小漩涡，像极了他刚才在记忆里看见的地脉光流。

“嗷呜。”小龙轻唤一声，温热的龙息扑在他眼皮上。

石破玉突然用石锤敲了敲地面。

他一首没说话，此时却抬手指向通道深处：“听。”

陈铁山竖起耳朵。

起初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可随着龙血在血管里缓缓流动，那声音越来越清晰，不是之前的岩层断裂声，是更沉、更闷的震动，像有什么庞然大物正用爪子扒拉石壁，每一下都震得石砖缝里的灰簌簌往下掉。

江远镖的断刀“当”地磕在石砖上。

他扯下肩头的布带重新系紧，血立刻洇湿了新的布：“比刚才那动静沉三倍，怕不是青岚宗的人。”

“也可能是。。。”柳青鸢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药囊绳结，“龙脉里的东西。”

陈铁山站起身。

龙纹顺着手臂爬到肩头，这次没带灼痛，倒像被谁轻轻挠了挠。

他能感觉到小龙的龙息正顺着他的经脉往指尖涌，在掌心聚成个暖融融的小团。

“走。”他弯腰捡起地上的龙鳞，鳞片贴着掌心的瞬间，记忆里的地脉光流突然清晰起来，往东北，穿过三道石门，下七十二级台阶，就能看见龙脉的光。

江远镖扯了扯他衣袖：“铁山，你现在。。。”

“我能行。”陈铁山转头对他笑，这是他第一次在龙血平复后笑得这么轻松，“刚才龙血暴走时，我听见它在喊。”他摸了摸心口的鳞斑，“喊。。。回家。”

石破玉己经当先往通道深处走了。

他的石锤在地上敲出规律的“咚、咚”声，像在给众人打拍子。

江远镖瘸着腿跟上去，断刀在身侧晃出细碎的光。

柳青鸢把药囊系紧，最后检查了一遍陈铁山的脉门，才拉住他的衣袖：“慢点，龙血刚稳。”

小龙“唰”地展开翅膀，扑棱棱飞到陈铁山头顶。

它的龙尾尖泛着淡金的光，每晃一下，就有星屑似的光点落下来，飘在众人脚边。

震动声越来越近了。

陈铁山能听见石壁后传来的“咔啦”轻响，像是什么东西正从岩层里挣出。

他握紧龙鳞，能感觉到鳞片里有节奏地跳动，和着那震动的频率。

“就在前面。”他说。

一行人踩着满地碎石，往通道深处走去。

小龙的光点在前方飘成模糊的路，把黑暗撕出条金红的缝。

远处的震动声裹着风声灌进耳朵，陈铁山听见自己的心跳和龙鳞的跳动重合了，一下，又一下，像在应和什么沉睡了千年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