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琉璃灯盏的挽歌

晨光穿透小兔逐渐透明的身躯，在她脚下投出七彩光斑。她的发丝正一根根变成晶莹的灯穗，随着呼吸发出风铃般的轻响。最可怕的是她的眼睛——虹膜变成了会转动的走马灯，每次眨眼都映出不同的古画场景。

"别碰我！"她后退时撞翻茶几，琉璃化的脚趾在地板上刮出火星，"我在转化过程中会灼伤活人..."

团团突然扑过去抱住她的腿，下一秒就惨叫起来——孩子的手掌被烫出密密麻麻的水泡。但更诡异的是，那些水泡里不是组织液，而是一粒粒微缩的时光沙粒。

"解铃还须系铃人。"张爷爷的声音从子时灯里传出。我这才发现灯芯处残留的最后一点冰晶，正映照出元宵灯市的某个角落：一个穿红袄的小女孩蹲在摊前，正往兔子灯里塞写着愿望的红纸条。

"是灯灵的本体记忆！"我抓起子时灯冲向玄关，却发现大门变成了纸糊的灯笼面，轻轻一捅就破了个洞。门外不是楼道，而是熙熙攘攘的古代灯市，叫卖声扑面而来："卖灯笼嘞——能照前生后世的幽冥灯——"

挤过摩肩接踵的人群，我在糖画摊前找到了那个小女孩。她手里的兔子灯突然转头，灯罩上映出小兔痛苦挣扎的身影。还没等我开口，小女孩就咧嘴笑了，嘴角首接裂到耳根："想要她回来？拿新的时光换。"

她掀开衣襟，胸口竟是个透明的琉璃窟窿，里面悬浮着上百盏微型子时灯，每盏灯里都有个哭泣的小人——全是历代被困住的守灯人！

"我要见真正的灯灵。"我举起子时灯，灯身上所有名字同时发光。强光中，小女孩的伪装像蜡油般融化，露出本体：一盏三尺高的青铜树形灯，枝丫上挂着七盏不同造型的灯笼，每盏灯里都跳动着人形火焰。

最顶端的灯笼自动打开，飘出张烧焦一半的契约。残存的字迹显示这是北宋年间的"灯市租约"，但承租人签名处被烛油污损，只隐约看得出个"张"字。

"张家祖上原是灯市牙人。"树形灯的声音带着千年积怨，"为讨好权贵，将亲生女儿押给灯灵作守灯人..."

我猛然想起张爷爷无瞳的双眼，想起他说"时辰入体"时的古怪表情。但没等细想，手中的子时灯突然飞向树形灯，严丝合缝地嵌入某个空缺的枝丫位置——原来它本就是这盏妖灯的一部分！

树形灯顿时光芒大盛，枝丫间垂下无数红绳，每根绳上都系着个沉睡的孩童虚影。最粗的那根红绳正缓缓向团团的方向延伸，绳头己经浮现出她的生辰八字...

"且慢！"

沙哑的喝止声中，张爷爷拄着铜杖踏破灯市幻象而来。他的马褂下摆烧出无数焦痕，每走一步都掉落齿轮零件。最骇人的是他的胸口——那里嵌着盏逆向旋转的琉璃心灯，转动的灯面上全是痛苦扭曲的人脸。

"当年的债，该清了。"

他猛地将铜杖插入树形灯主干，杖头绽放出刺目白光。光芒中，我看见无数代守灯人的记忆奔涌而出：北宋的张氏女在灯楼绣花到天明、明朝的小太监被做体灯台、民国女学生被迫在灯影里唱戏...所有怨念化作黑雾啃噬树形灯。

趁此机会，我扑向最顶端那盏灯笼，伸手掏出一团跳动的橙色火焰——火焰中心是小兔的虚影！

"接住！"

我将火焰抛向现实世界的方向，却见那团火在半空突然分裂。较大那半继续飞向现世，较小的那半竟回流到我掌心，化作盏迷你的琉璃心灯。灯芯处传来小兔渐弱的声音："留着它...明年元宵..."

惊天动地的碎裂声中，树形灯轰然崩塌。所有被困的守灯人虚影西散奔逃，而张爷爷的琉璃心灯终于停止了转动——灯面上最后定格的，是张氏女梳着总角辫的天真笑脸。

回到现实时，朝阳己经洒满客厅。小兔瘫在沙发上，她的琉璃化停止在脚踝处，但右耳永远变成了灯笼造型。团团手上的时光水泡结成了琥珀色的晶壳，轻轻一碰就簌簌掉落。

而我的掌心里，静静躺着那盏微型琉璃心灯。灯罩上正缓缓浮现出下一行预告：

"中元节，百鬼夜行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