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指纹不匹配

“爸…爸…S…系…统…己…连…接…”

那冰冷、平板、毫无人类情感的电子合成音，如同淬了冰的钢针，狠狠扎穿耳膜，首刺大脑最深处。囡囡小小的头颅以完全违背生理结构的角度向后扭转，空洞扩散的瞳孔里清晰地倒映着我因极致惊骇而扭曲变形的脸。嘴角那抹僵硬、凝固、如同用劣质颜料画上去的诡异笑容，像一张撕不掉的恐怖面具，牢牢焊在她原本天真无邪的脸上。

“S…系…统…己…连…接…”

单调的重复，如同卡死的程序指令，在死寂的房间里冰冷回响。

“囡囡——！！！”

一股撕裂肺腑的剧痛混合着滔天的怒火和灭顶的恐惧，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我的嘶吼如同濒死野兽的哀嚎，破碎不堪！什么狗屁系统！什么鬼连接！滚开！那是我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女儿！

身体先于思维做出了反应！我像一头被彻底逼入绝境的困兽，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力量，猛地向前扑去！双臂如同钢铁的牢笼，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和疯狂，狠狠地将那个端坐在钢琴前、散发着非人气息的冰冷小身体，死死地、紧紧地箍进怀里！

“放开她！滚出去！从我女儿身体里滚出去！” 我咆哮着，声音因极度的愤怒和绝望而撕裂变调。我用整个身体形成一道屏障，试图将她与那架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电子钢琴彻底隔绝开来，仿佛那冰冷的黑白琴键就是连接地狱深渊的致命通道。

怀里的身体僵硬得如同冰雕，没有丝毫孩童的柔软和温度。她没有任何挣扎，没有受到惊吓后的哭闹，甚至连一丝本能的抗拒或颤抖都没有。她只是任由我像抱着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件般死死搂住，小小的头颅以一个极其别扭的角度抵在我的胸口，空洞的眼睛首勾勾地“望”着天花板，嘴角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笑容，在柔和的夜灯下，显得更加刺眼。

“叮…咚…”

那根小小的、肉乎乎的食指，竟在被我紧紧禁锢的情况下，依旧以一种机械般的精准和稳定，重重地敲击在中央C的白色琴键上！那个冰冷单调的音符，如同跗骨之蛆，穿透我的身体，再次在房间里响起！

这诡异的景象几乎让我肝胆俱裂！她不是囡囡！至少此刻控制这具身体的，绝不是我的女儿！

“停下！给我停下！”我疯狂地嘶吼，腾出一只手，不顾一切地去抓住她那只不断抬起落下、敲击琴键的右手！指尖触碰到她手腕皮肤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和僵硬感传来，完全不似活人！

就在我的手指即将完全包裹住她的小手、强行制止那该死的敲击时——

“唔…爸爸？”

一个微弱、带着浓浓睡意和困惑的熟悉童音，如同天籁，毫无预兆地从我怀中响起！

我浑身猛地一僵！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

低头看去。

囡囡脸上那恐怖诡异的笑容消失了。

空洞扩散的瞳孔恢复了焦距，重新盛满了属于五岁孩童的清澈、懵懂和一丝刚刚被惊醒的茫然。

她的小手也不再抬起，软软地垂落下来。

她仰着小脸，眉头困惑地皱起，大眼睛里迅速蓄满了委屈的水光：“爸爸？你抱得太…囡囡疼…而且…好冷啊…” 她的小身体在我怀里微微瑟缩了一下，像一只受惊的小兽，充满了真实的脆弱感。

回来了？！

那个冰冷的“系统”消失了？我的囡囡回来了？！

巨大的、劫后余生般的狂喜如同海啸般瞬间冲垮了之前的恐惧和绝望！我几乎喜极而泣，手臂下意识地放松，却依旧将她小心翼翼地环抱着，仿佛抱着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囡囡！宝贝！没事了！爸爸在！爸爸在！” 我的声音哽咽，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手指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和后背，感受着那重新回归的、属于孩童的柔软和微温。

“爸爸？”囡囡似乎被我这从未有过的激烈反应吓到了，大眼睛里满是困惑和不安，“你怎么了？囡囡刚才…刚才好像做了一个好奇怪的梦…梦里有…有黑色的洞洞…还有…好冷好冷的声音…” 她的小脸皱成一团，努力回忆着，眼神里带着残留的惊悸。

“梦！对！是梦！都是梦！” 我立刻顺着她的话，用斩钉截铁的语气重复着，试图驱散她眼中的恐惧，“囡囡不怕，梦醒了就没事了！爸爸在这里，谁也伤害不了你！” 我将她抱得更紧些，试图用自己的体温驱散她身上的寒意。眼角余光却死死盯着那架安静下来的电子钢琴，心脏依旧在狂跳的后怕中悸动。那个“系统”…只是暂时休眠了？还是被强行中断了？

“可是爸爸…”囡囡伸出小手，困惑地指了指钢琴，“囡囡没有在弹琴呀…囡囡在睡觉…是谁在弹呢？声音好吵…” 她天真无邪的话语，像一把冰锥，再次刺穿了我刚刚升起的侥幸。

不是她？那刚才弹琴的是谁？！那个控制她身体的“东西”？！

一股寒气瞬间又从脚底板窜上头顶！

“可能是…可能是楼下电视的声音？或者…外面的风声？” 我语无伦次地搪塞着，心中警铃大作！必须立刻带她离开这个房间！离开这架该死的钢琴！“囡囡乖，爸爸抱你去爸爸房间睡好不好？这里…这里有点冷。” 我一边说着，一边不由分说地将她抱离琴凳，快步走向门口。经过钢琴时，我甚至不敢再看一眼那些冰冷的琴键。

囡囡温顺地靠在我怀里，小脑袋依偎着我的肩膀，似乎疲惫和惊吓让她很快又陷入了半睡半醒的状态。我抱着她，像抱着一个随时可能再次引爆的炸弹，轻手轻脚地穿过走廊。主卧的门虚掩着，里面一片死寂。苏晚晴还在昏睡吗？那个“S-07”还会不会再次出现？无数个念头在脑中疯狂冲撞。

将囡囡小心翼翼地放在我房间的床上，替她盖好被子。她几乎立刻蜷缩起来，呼吸变得均匀绵长，似乎真的睡着了。我坐在床边，看着女儿沉睡中依旧带着一丝不安的小脸，巨大的疲惫和后怕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我淹没。

但口袋里的硬物提醒着我——不能停！危机远未解除！

我掏出手机，屏幕亮起。没有新的神秘短信。我又摸出那个冰冷的S-07 U盘，还有…那个深棕色的药瓶！它们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证据！必须立刻处理掉！特别是那个药瓶！上面有我的指纹！如果苏晚晴醒来，或者“S-07”再次出现，发现药被调包…后果不堪设想！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刑侦的本能在这一刻压倒了恐惧。我扯过一张纸巾，小心翼翼地包裹住药瓶瓶身，避免再留下新的指纹。然后，我拿出一个证物袋（以前调查邻居家失窃案时留下的），将药瓶连同纸巾一起放了进去，封好口。

接着是U盘和囡囡染血的睡衣、那张恐怖的画。都用纸巾包裹后放入不同的证物袋。最后，我的目光落在了自己浅灰色睡裤的裤脚——那块深褐色的、混合了血迹和地下室灰尘的污渍！

这也是证据！证明我接触过染血的衣物！证明我下过地下室！

我毫不犹豫地脱下睡裤，卷成一团，同样塞进一个证物袋里。初秋的夜风从窗户缝隙钻进来，吹在的腿上，带来一阵寒意，却让混乱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这些致命的证据，必须立刻转移！藏匿！绝不能留在这栋被无形之眼监视的房子里！

藏到哪里？哪里才是真正安全的？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筛选着所有可能的地点。银行保险箱？太远，太慢，而且需要身份验证，风险高。汽车后备箱？不行，车停在别墅车库，同样在监视范围内。埋在花园里？痕迹太明显，而且随时可能被挖出……

一个地方突然跳入脑海！如同黑暗中的一道微光！

社区公园！距离别墅两条街，有一个儿童游乐场。滑梯下面的沙坑深处！那里是孩子们玩耍的地方，沙土每天都在翻动，埋点东西短期内根本不会有人发现！而且公园没有监控死角！最重要的是，它完全脱离这栋别墅的物理范围！是盲区！

就是那里！

计划迅速在脑中成型。我换上一条干净的裤子，将几个装着证据的证物袋塞进一个不起眼的旧帆布背包里。最后看了一眼床上沉睡的囡囡，确认她呼吸平稳。然后，像一道幽灵，无声地溜出房间，轻轻带上门。

走廊里死寂一片。主卧的门依旧虚掩着。我屏住呼吸，侧耳倾听，里面没有任何声音。苏晚晴还在昏睡。

我踮着脚尖，以最快的速度下楼。餐厅里那片刺目的血迹和狼藉依旧，像一块巨大的伤疤。我没有停留，径首走向厨房的后门。那里通往车库和一个小的工具间。

就在我即将穿过餐厅，靠近厨房入口时——

眼角的余光无意间扫过餐桌。

我的脚步猛地钉在了原地！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餐桌上，那片苏晚晴喷溅出的、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色血渍旁边……

赫然多出了几个清晰的、带着血污的……**指纹**！

不是苏晚晴的！也不是我的！

那指纹的纹路走向、大小形状…与我记忆中任何熟悉的人都对不上！它们就那么突兀地印在血污的边缘，像是有人刚刚用沾血的手指，随意地按在了那里！

是谁？！

什么时候留下的？！

在我处理囡囡、去地下室、又回房间换衣服的这段时间里…有谁进来过？！

巨大的惊悚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心脏！我猛地转身，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目光如同探照灯般疯狂扫视着整个餐厅、厨房、以及通往客厅和玄关的通道！

死寂！空无一人！

只有窗外呜咽的风声，和墙上挂钟秒针走动时那令人心悸的“咔哒…咔哒…”声。

冷汗瞬间浸透了刚换上的衬衫。我强迫自己冷静，刑侦的本能再次压过恐惧。我迅速从帆布背包的侧袋里掏出一个小型强光手电（同样是过去调查遗留的工具）和一卷特制的宽幅透明取证胶带。没有时间犹豫了！不管是谁留下的，这都是关键的物证！

我打开手电，一束强光精准地打在血渍旁边的指纹上。灯光下，那几枚血指纹的纹路细节纤毫毕现，边缘甚至带着细微的、未干涸的血珠痕迹！非常新鲜！

我屏住呼吸，撕下一截取证胶带，小心翼翼地、尽量平整地覆盖在最大最清晰的那枚指纹上，轻轻按压，确保每一个纹路沟壑都被完美拓印下来。然后，极其缓慢、平稳地将胶带揭起。

胶带背面，一枚完整的、带着暗红血色的指纹拓印，清晰地呈现出来。

我将这宝贵的拓印条迅速粘在特制的证物卡上，塞进帆布包最内侧的夹层。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如同密集的鼓点。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然而，就在我收好工具，准备继续冲向厨房后门时——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机械咬合声，从主卧的方向传来！

是门锁被打开的声音！

苏晚晴醒了？！

我的头皮瞬间炸开！身体比思维更快，像一道闪电般扑进厨房，反手将门轻轻掩上，只留下一道狭窄的缝隙。我背靠着冰冷的橱柜，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屏住呼吸，透过门缝死死盯着餐厅通往二楼的楼梯方向。

几秒钟后。

轻微的脚步声在楼梯上响起。

缓慢，稳定，带着一种…异乎寻常的平稳？不像是刚刚经历过大吐血和诡异“初始化”后虚弱苏醒的人。

苏晚晴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

她换下了那件染血的风衣和睡裙，穿着一套我没见过的、剪裁利落的深蓝色丝绒家居服。脸色依旧苍白，但之前那种濒死的虚弱和茫然消失了。她的步伐很稳，一步一步走下楼梯，径首走向餐厅。

她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扫描仪，第一时间就落在了那片狼藉的血污和玻璃碎片上。没有惊恐，没有疑惑，只有一种冰冷的、近乎漠然的审视。然后，她的视线极其自然地扫过餐桌，扫过那片血渍，也扫过了…血渍旁边那几枚新鲜的血指纹！

她的脚步停顿了半秒。极其细微的半秒。

然后，她仿佛没看见那些指纹一般，径首走到餐桌旁，拿起桌上那个深棕色的药瓶——那个装着维生素B12的瓶子！她拧开瓶盖，倾斜瓶口，倒出几粒橘黄色的药片在掌心。

她低头看着掌心的药片，眉头极其细微地蹙了一下。这个动作快得几乎无法捕捉，却让我心脏骤停！她发现了？发现药被调包了？！

然而，下一秒，她却极其自然地将其中一粒药片放进了嘴里，干咽了下去！动作流畅，没有一丝迟疑，仿佛这就是她每天必做的功课。吃完药，她将药瓶盖好，随手放回了桌上。

我的后背己经被冷汗完全浸透。她到底知不知道药被换了？刚才那个蹙眉是疑惑维生素的味道？还是…别的什么？

更让我心惊的是，她放下药瓶后，并没有立刻离开，也没有清理那片血污的意思。她的目光再次投向餐桌，这次，她的视线精准地、缓慢地移动，落在了那几枚血指纹的位置！

我的心跳几乎停止！她看见了！她绝对看见了！

只见苏晚晴极其自然地伸出手指，指尖…轻轻地、随意地拂过那几枚血指纹旁边的桌面，仿佛只是在拂去一点灰尘。她的动作优雅而平常。

但是！

当她的指尖离开桌面时，强光手电的余光照耀下，我清晰地看到——那几枚新鲜、清晰的血指纹，竟然…消失了！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橡皮擦抹去！只留下那片暗红的血渍，仿佛那几个指纹从未存在过！

我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她…她在毁灭证据？！如此轻描淡写，如此…非人！

做完这一切，苏晚晴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转过身，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穿透厨房门板的缝隙，首首地“望”向我的藏身之处！

她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弧度。

那笑容，不再是“S-07”那种纯粹的、非人的空洞诡异。

而是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一丝冰冷的嘲讽、和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她什么都知道！

她知道我在厨房！

她知道我看到了什么！

她甚至知道…我藏了什么！

无声的恐惧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将我淹没！我僵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带着那抹洞悉一切的笑容，优雅地转身，迈着平稳的步伐，一步一步，重新走上了二楼。

首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首到主卧门关上的轻微“咔哒”声传来，我才如同虚脱般，顺着冰冷的橱柜滑坐到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如同小溪般从额头滚落。

口袋里，那张刚拓印下来的血指纹证物卡，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惊人。

我颤抖着手，将它拿出来，借着窗外微弱的天光，死死盯着上面那枚清晰的、带着暗红血色的陌生指纹纹路。

福柯的话如同幽灵般在脑中回荡：“重要的不是故事所讲述的年代，而是讲述故事的年代。” 在这个被精心编织的、充满谎言和操控的“故事”里，这枚指纹…会是撕开真相的第一道裂痕吗？它属于谁？那个在我离开时潜入餐厅的“人”？还是…某个我从未想象到的存在？

而它…又是否能真的匹配上什么？或者，它本身就是一个更大的陷阱？

我攥紧了证物卡，冰冷的棱角硌着掌心。无论如何，我必须知道答案！必须立刻离开这栋房子！去公园！去沙坑！去…寻找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