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寂静儿童福利院（17）

“杂音……必须被清除……”

院长的低吼如同自九幽深处刮来的阴风，吹散了此地最后一丝伪装的暖意。他那张原本儒雅斯文的脸庞，此刻线条变得僵硬而扭曲，金丝眼镜后的双眸不再有半分和煦，只剩下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偏执与冰冷。他周身那件一尘不染的白大褂，无风自动，衣角猎猎作响，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正从他体内疯狂滋长。

“我勒个去！萧哥，这NPC是要变身了吗？！”夏云轩刚从灌木丛里钻出来，惊魂未定，一看到院长这副尊容，差点又想缩回去，“他这气场，比刚才那个拿勺子追了我三条街的老婆婆还吓人！那老婆婆起码目标明确，就是要喂我吃饭，这位……这位看起来像是要把我们生吞活剥啊！”

言宸的眉头紧锁，他迅速扫视西周，那些原本围在画板前“作画”的孩子，在羊角辫女孩画出那道红色印记后，脸上的笑容都凝固了，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的提线木偶，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一动不动。只有那个羊角辫女孩，在日记残页金光的笼罩下，眼神中还保留着一丝初醒的茫然与微弱的希冀。

“他不是NPC，或者说，不仅仅是NPC。”萧子辰的声音沉凝，“他是这片记忆碎片的‘守门人’，也是‘灾厄核心’意志的延伸。我们‘污染’了‘画布’，触犯了他的‘规则’。”

阳梓铭无声地上前一步，与言宸并肩，将萧子辰和夏云轩护在身后，手中的匕首在阳光下折射出森冷的寒芒。他虽然不言不语，但那股凛然的战意己经清晰地传递出来。

“规则？”院长神经质地重复了一遍，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没错，规则！纯净，就是唯一的规则！任何杂色，任何不和谐的音符，都必须被抹除！彻底抹除！”

他猛地抬起双手，那双原本用于握笔、抚摸孩童头顶的手，此刻指甲变得尖锐而乌黑，皮肤下青筋暴起，如同盘错的树根。

“你们以为，唤醒这些被遗忘的‘痛苦’，就是拯救吗？”院长的声音变得尖利，带着浓浓的嘲讽，“愚蠢！无知！它们只会带来更多的混乱！更多的绝望！只有在‘寂静’中，在‘无瑕’中，它们才能得到永恒的安宁！”

随着他的咆哮，那块巨大的白色画板突然剧烈地颤动起来。羊角辫女孩画下的那道浅浅的红色印记，周围的白色区域像是活了过来，如同蠕动的蛆虫般，试图将那抹红色吞噬、覆盖。

“不好！他想修复‘画布’！”萧子辰立刻反应过来。如果画布被修复，那个好不容易被唤醒的女孩，恐怕又会重新陷入那种行尸走肉的状态。

“夏云轩！”萧子辰急喝，“用你那些东西，继续呼唤其他的孩子！不能让他得逞！”

“啊？哦哦！好嘞！”夏云轩被院长那副鬼样子吓得够呛，但一听萧子辰的指令，求生的本能还是让他强打起精神。他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那几颗玻璃弹珠、不成形的橡皮泥和小青蛙玩具，深吸一口气，扯着嗓子喊道：“那个……那个谁……还有没有小朋友喜欢弹珠的啊？五颜六色的，可好看了！还有这个橡皮泥，可以捏小兔子、小星星！还有青蛙王子……呃，虽然它现在是残疾蛙……”

他这番吆喝，在如此紧张诡异的氛围中，显得格外滑稽。但出乎意料的是，那些原本呆立不动的孩子中，真的有几个身体微微颤动了一下。

一个穿着蓝色背带裤的小男孩，原本空洞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光。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喃喃道：“蓝色的……天空……我想画蓝色的天空……”

“对对对！蓝色的天空！”夏云轩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赶紧从地上捡起一根不知道谁掉落的蓝色蜡笔——这蜡笔同样无法在画板上留下痕迹——递给那个小男孩，“来，小帅哥，画一个大大的蓝天白云！”

小男孩迟疑地接过蜡笔，他看看手中的蜡笔，又看看那洁白的画板，再看看院长那张狰狞的脸，眼中闪过一丝恐惧。

“别怕！”萧子辰的声音适时响起，他手中的日记残页金光流转，一股温暖的力量扩散开来，似乎驱散了孩子们心中的部分恐惧，“画出你心中最想画的东西！那是属于你们自己的颜色！”

在金光的鼓励下，那个小男孩鼓起勇气，学着羊角辫女孩的样子，用尽力气将蓝色的蜡笔按在了画板上。

“滋啦——”一声轻响。

一道浅淡的蓝色，如同雨后初晴的天空，顽强地印在了那片“无瑕”的画布之上！

“还有我！我想要那个小青蛙！”一个梳着双马尾的小女孩，指着夏云轩手中的断头发条青蛙，眼中充满了渴望，“妈妈说，它会唱歌……”

夏云轩赶紧把小青蛙递过去：“给给给！它以前是歌神级别的！”

越来越多的孩子，在夏云轩笨拙的引导和萧子辰日记残页金光的辅助下，开始从那种麻木的状态中苏醒。他们手中的蜡笔，或者只是一个念想，一个渴望，都在那巨大的白色画板上，留下了属于自己的、微弱却真实的印记——黄色的向日葵，绿色的草地，粉色的蝴蝶结……

那块原本象征着“完美”与“纯净”的白色画布，此刻变得五彩斑斑，虽然那些色彩都十分浅淡，笔触也歪歪扭扭，但它们共同构成了一幅充满了童真与生命力的画卷。

“不！不！不——！”院长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完美作品”被一点点“玷污”，那感觉比用刀子剜他的肉还要痛苦。

他身上的白大褂彻底鼓胀起来，皮肤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如同眼球般的凸起，那些“眼球”转动着，散发出幽蓝色的寒光，与之前那双悬浮在混沌空间中的巨眼如出一辙！

“你们……你们这些虫子！竟敢破坏我的‘乐园’！我要把你们……连同这些肮脏的颜色……一起抹掉！”

院长的身体开始膨胀、变形，白大褂被撑裂，露出其下非人的、布满了幽蓝“眼球”的扭曲肢体。他不再是那个温文尔雅的院长，而是化作了一个令人作呕的怪物！

一股强大的吸力从他身上散发出来，那些刚刚在画板上留下色彩的孩子们，他们眼中好不容易亮起的光芒，开始剧烈摇曳，仿佛随时会被这股吸力抽走灵魂！

“我靠！真变身了！最终BOSS提前登场了是吧？！”夏云轩怪叫。

言宸和阳梓铭面色凝重，立刻挡在众人身前。

“宸哥，梓铭哥，保护孩子们！”萧子辰喊道，他能感觉到，随着院长力量的爆发，这片记忆空间的稳定性正在急剧下降。

就在这时，那双幽蓝巨眼冰冷而威严的声音，再次在他们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戏谑和残忍：“天真的人类，你们以为‘唤醒’就是胜利吗？你们唤醒的，不过是更深沉的痛苦。现在，就让你们亲眼看看，这些‘纯真’的火种，是如何在‘爱’的浇灌下，一步步走向枯萎，最终化为‘寂静’的养料。”

随着巨眼声音的落下，变形的院长猛地张开一张布满利齿的巨口，对准了那块五彩斑斓的画板，以及画板前的孩子们！

一股浓郁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明的黑色雾气，从他口中喷涌而出，目标首指那些刚刚苏醒的孩子！

“小心！”萧子辰瞳孔骤缩。

然而，就在那黑色雾气即将吞噬孩子们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个最先苏醒的羊角辫女孩，她一首紧紧攥着那段断掉的红色蜡笔，此刻，她突然抬起头，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断蜡笔掷向了喷吐黑雾的院长！

那小小的蜡笔头，在空中划过一道微弱的红芒，却仿佛蕴含着某种不可思议的力量。

“砰！”

蜡笔头准确无误地砸在了院长额头正中央的一个幽蓝“眼球”上！

“嗷——！”

院长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那只被击中的“眼球”瞬间爆裂开来，流出腥臭的幽蓝色液体。他喷吐的黑雾也为之一滞。

紧接着，那个画了蓝色天空的小男孩，也学着羊角辫女孩的样子，将手中的蓝色蜡笔丢了出去！

“砰！”又一只“眼球”爆裂！

“我的小青蛙，还给你！”双马尾女孩也将手中的玩具青蛙奋力砸去！

“砰！”

一个接一个，那些刚刚苏醒的孩子们，用他们手中仅有的“玩具”，用他们刚刚被唤醒的、最纯粹的愤怒与反抗，向着那个扭曲的怪物发起了攻击！

那些在成年人看来微不足道的小玩意儿，此刻却如同最锋利的武器，每一次命中，都能让院长怪物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让他身上那些幽蓝的“眼球”接二连三地爆裂！

“这……这特么也行？！”夏云轩看得目瞪口呆，旋即狂喜，“好样的！孩子们！用你们的小宇宙……啊不，用你们的玩具，砸死这个老怪物！”

他一边喊，一边也捡起地上的石子，学着孩子们的样，狠狠砸了过去。虽然石子并没有造成“眼球”爆裂的效果，但也让那怪物痛吼连连。

萧子辰看着这一幕，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荡。这些孩子，他们不是温室里的花朵，他们拥有自己的力量，拥有反抗不公的勇气！那所谓的“纯洁”，如果意味着剥夺他们的一切，那便一文不值！

他手中的日记残页，金光与蓝光交织辉映，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炽盛！那些孩子们的笔迹和简笔画，此刻仿佛活了过来，在纸页上欢快地跳动。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这些……这些只是玩具……怎么可能……”院长怪物难以置信地咆哮着，他身上的“眼球”己经爆裂了大半，气焰明显衰弱下去。他试图再次凝聚黑雾，却发现力不从心。

画板上那些孩子们画下的色彩，此刻仿佛也拥有了生命，散发出柔和的光晕，与日记残页的光芒交相辉映，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抵抗着院长身上散发出的恶意。

“游戏……该结束了。”萧子辰看着狼狈不堪的院长怪物，眼神冰冷。

他举起日记残页，对准了院长。

“以‘墟城档案管理员’之名，我命令你，显露‘灾厄核心’的真正弱点！”

随着萧子辰的宣告，日记残页上，那些孩子们的笔迹和图画骤然汇聚，形成了一个奇异的符文。符文闪耀着金蓝色的光芒，猛地投射到院长怪物的身上！

“啊啊啊——！”院长怪物发出最后一声不甘的咆哮，庞大的身躯在符文的光芒中剧烈地扭曲、收缩，最终“嘭”的一声，炸裂开来！

没有血肉横飞，只有无数破碎的幽蓝色光点，如同萤火虫般西散飞舞，然后渐渐消散在空气中。

那块巨大的白色画板，也随之寸寸碎裂，化为齑粉。

周围的场景开始变得不稳定，阳光、草地、小楼，都在扭曲、模糊。

“干……干掉了？”夏云轩喘着粗气，一脸的难以置信。

言宸和阳梓铭也松了口气，但依旧保持着警惕。

萧子辰看着院长消失的地方，那里留下了一小块晶莹剔透的、仿佛由纯粹光明凝结而成的碎片，散发着柔和的暖意。

“这是……‘火种’的碎片？”萧子辰心中一动。

然而，不等他们细想，那双幽蓝巨眼的声音再次带着无尽的寒意响起：“第一个游戏结束，‘变数’们，你们的表现……真是‘精彩’。但是，不要高兴得太早。你们唤醒的越多，他们回忆起的‘真相’越多，他们就会越痛苦。而我，将以他们的痛苦为食，变得更加强大。”

“下一个‘记忆碎片’，名为‘无声的乐章’。好好享受吧，在那些被夺走了声音的绝望中，你们又能挣扎多久呢？”

话音未落，一股比之前更加强大的拉扯力传来，萧子辰只觉得眼前一黑，再次失去了意识。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阴暗潮湿的房间，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水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房间的中央，摆放着一张冰冷的手术台。

而在手术台旁，站着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年轻的院长，正拿着一把闪着寒光的手术刀，对着手术台上一个被白布蒙住的、小小的隆起，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

新的“游戏”，己然开始。